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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动互联用户的媒介接触:行为特征及研究范式
□何其聪 喻国明
  【本文提要】 本文认为,移动互联网绝不仅仅是PC互联网的升级移动版本,它具有渗透融合化、即时互动化、社会同一化等特征,给使用者带来全新媒介体验。鉴于移动互联网已经突破了传统意义上的传媒认知,而与受众自我、心理同一性、社会身份等社会心理因素密切相关,本文将发展心理学中的自我同一性发展框架和社会系统理论框架结合在一起,建构了对未来移动互联时代媒介接触行为的新的研究框架。
  【关键词】 移动互联网 媒介接触 发展心理学 
  【中图分类号】 G206
  
一、移动互联终端用户媒介接触行为的全新特征
  对于移动互联网变革潮流,大多数研究依旧停留在“媒介互动性增强”、“信息实时性发布能力增强”或“用户主动发送信息意愿增加”等诸如此类的论断之上。但对于身处媒介新浪潮中心的用户而言,以上论断似乎不足以完整描绘这一变动的真实影响力和媒介社会历史价值,反而隐含着对新媒介认知流于表面化的危险。即使没有科学调查,仅从用户使用体验而言,移动互联终端也绝不仅仅是PC互联网的升级移动版本,它的普及为网络使用者带来的变化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全新媒介体验,包括崭新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体验。
  1.渗透融合化:移动媒介行为融入社会日常生活
  今天,得益于物联网、云计算和高速移动数据传输技术的日益成熟,发生在移动互联用户身上的变化似乎已经超出了传统传播学认识中的所谓媒介范畴,甚至内化为用户日常信息传播系统的一部分。当然,这种变化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也不会是简单的从1.0向X.0的升级。唯物辩证法认为:发展是量变和质变、连续性和间断性的辩证统一;任何事物的发展都必须首先从量变开始,没有一定程度的量的积累,就不可能有事物本质的变化,就不可能实现事物的飞跃和发展;质变是量变的必然结果,是规律性的,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趋势。
  事实上,移动互联背景之下的传播行为已经不能用人类传播行为中提炼出来的人际传播、组织传播或者大众传播等传播学传统分类来进行概念化分类了。例如,腾讯视频的移动客户端,它的节目内容涵盖传统电视节目、海外电视剧、电影、用户自创视频等内容,以及品牌广告视频等。用户通过移动终端收看上述内容时,传播者(腾讯)和受众(移动终端用户)之间的活动已经整合了各种传播类别。而腾讯视频的受众实时评论功能,使传播者和受众之间的反馈渠道变得及其方便快捷。
  移动传播技术使传播行为复杂化和结构化。已经内化成用户社会生活的一部分,成为传播行为颠覆性质变的根本原因。从某种意义上,移动传播诚然已不限于媒介传播范畴,而内化为移动用户社会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是以不同技术形态伴生于用户工作、生活的各种社会实践活动,最终渗入社会日常活动的诸多领域。
  2.即时互动化:移动媒介技术变革社会交往形态
  早在互联网诞生之初,传播学界就曾断言“互动性”是互联网区别于其他大众传媒的重要特征之一。但PC网络对于必需的上网环境(例如具备光纤或小区宽带等网络接入环境)和基本的硬件条件(可以上网的台式机或者笔记本电脑)具有刚性要求,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MSN、QQ等PC互联网社交沟通工具的方便程度。PC互联网这些对于上网时间和地点的物理限定条件,相对弱化了当时网络互动沟通工具的社会交往色彩。显然,PC时代的互联网媒介互动程度相对较低,距离面对面、实时互动、即时反馈的真实社会交往行为还相距甚远。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述窘境被移动互联网所打破。移动媒介技术的进步和移动终端的普及,一方面继承了PC终端互动性特征和信息沟通优势,另一方面为使用者增加了信息沟通的即时性和便捷性优势。无论文字、语音还是图片、视频,借助3G/4G、WiFi等移动高速传播技术,以及微信、爱奇艺等移动APP工具,用户与任意相联系的用户之间可以实现随时随地分享和交流互动,也可以通过新浪微博移动端或者高德地图移动端,对公众或者所有订阅用户公开自己的感受、评价、位置、地点等高维①信息内容。更重要的是,技术的进步帮助即时交流的内容得以涵盖任意信息形态,甚至携带着信息传播者和受众的情绪、语气、语调、手势等各种非语言符号,这对于还原人际传播语境具有重大意义。
  在上述移动传播技术背景下,传播与反馈的界限被逐渐模糊化,传者和受众的差异被逐步同一化,人内传播、人际传播、组织传播与大众传播交叉组合为一体。更重要的是,所有参与到社会化媒体信息传播的用户,都可以享受到类似于面对面的社交感受和信息互动速度。以微信为例,微信允许用户与朋友圈中的朋友进行一对一交流,也可以在微信群进行一对多互动,或者在朋友圈对成百上千、亲疏远近不一的人群发表公开言论和观点,而这一切传播过程都是可以进行实时反馈和互动调整的,即时互动内容包括文字、图片、声音和视频。有时,一些具备超级创造力和参与活跃度的移动互联用户,甚至会对非社会交往平台的移动传播工具也进行社会化交往改造。由此可见,传播技术革新已经显著影响到普通用户的社会交往行为和互动方式。
  过去,大众传播只能通过模拟谈话场(例如电视谈话节目)等方式实现拟态人际传播;而今天,移动互联技术已经成功利用大众传播媒介(移动互联网)创造出以社会化交往为基础,以多媒体、高维、众包、云计算等技术为骨架所构筑的各种新式传播工具,在极大程度上结合了人际传播劝服效果和大众传播达到效率的双重优势。毋庸置疑,移动媒介技术为用户带来的是社会交往方式的革命性进步。
  3.社会同一化②:移动传播行为映照社会身份特征
  调查显示,截至 2013 年12月,我国手机网民规模达 5 亿,较 2012 年底增加 8009 万人,网民中使用手机上网的人群占比由 2012 年底的 74.5%提升至 81.0%,手机网民规模继续保持稳定增长。③受众从传统媒体和PC互联网转向移动互联网,看似这只是一种个人化的媒介接触行为转向,但是当这些参与移动互联潮流的受众个体数量增加到一定程度之后,变革一定会间接作用于受众群体和经济、文化、政治等社会大环境,当然也包括社会群体身份和社会关系身份。
  当代自我心理学家乔纳森·奇克认为对于某些人来说,“自我”最为重要的部分是与他人关系中的自己——例如,受欢迎程度、行为方式、给别人的印象……随着这个概念的发展,自我的两个方面开始显现:社会的或集体的身份(如宗教和种族)和社会关系身份(比如有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个人关系)。④在发展心理学理论看来,社会身份的认识则是人类完成社会同一性的力量之源,并最终会赋予社会人的个体身份和群体身份的存在价值和情感意义。在这一点上,多伦多学派的英尼斯(Harold Adams Innis,1940,1950,1951)和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1951,1964)已为我们设定了一个相对合理的传播技术决定论框架。
  关于上述论断,我们也可以与最近三年大放异彩的社会化媒体平台互为印证。斐迪南·滕尼斯在其著作《社区和社会》中对社会学的两种基本形式“社区”(又译共同体)和“社会”进行了社会学概念区分;社区是通过血缘、邻里和朋友关系建立起的有机人群组合,它以血缘、感情和伦理团结为纽带(本质意志);社会是靠人理性利益的权衡(选择意志)建立起的人群组合,是通过权力、法律、制度的观念组织起来的一种机械合成体。
  很显然,最初诞生于PC互联网的微博“大V”现象,是一种结合了感情因素和理性利益的产物,尚算得上是介于社区和社会之间的中间产物;而主打移动互联终端的微信朋友圈,则主要是通过血缘、邻里和朋友关系建立起来的人群组合,它是一种典型的社区型平台;近年曾广泛流行过的美图秀秀、脸萌等移动APP终端,则几乎只是基于自我情感表达和情感互动而在短期内形成移动端流行时尚的代表,后者的流行触发点只集中于“快乐”、“自我展示”等受众情感层面,而“情感”之外的其他社会化元素都被淡化了,几乎可认为是情绪情感宣泄型社区的极致表现。
  在移动互联接触行为中,“(受众群体)重聚形成的内因和外因分别体现为人们心理的变化和人们所处的信息传播环境的变化。追求群体归属是人与生俱来的特性。重聚是受众在个性化时代再次寻求群体归属的体现”。⑤移动互联接触行为最终触及的是用户的社会同一性进程和新式社会身份的确立。
  
二、基于发展心理学分析框架
——移动互联用户接触行为的创新研究范式  
  在移动互联时代到来之前,四大传媒依然保留着“既位于社会大系统之内,又自成为相对独立运作的社会子系统”这一典型的系统论传播模式特征,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当移动互联时代来临,我们发现有必要重新审视上述论断的合理性和适用性:
  第一,虽然时至今日,移动互联网还依然被认为是互联网的两种形态之一(另外一种是PC互联网),隶属于与广播、电视、报纸并列的第四种大众传媒。但是,移动互联网已经展示出与其他大众传媒的巨大差异——它彻底突破了“传-受”之间不均衡的状况,以超常的便捷性、实时性和互动性,为使用者的社会交往方式和交往频率带来了革命性改变。在移动互联网上,因为各种理性或非理性原因而聚集为圈子的信息传播参与者,全部变成平等的信息传播者。因此,大众传播、组织传播和人际传播互相融合至一种全新的高效传播境界。同时,“职业传播者”概念只有在移动社会化平台的身份认证(例如:职业记者的微信认证身份)或者移动新闻客户端注明的新闻来源之上才留有些许痕迹,这已经与“机械媒介”、“广泛、迅速、持续不断的发出讯息”等基本特征完全不符。而且,“受众”概念,随着所有传播过程参与者的全盘同一化,也很可能会逐渐退出历史舞台。那么依照“大众传播者-大众媒介受众”作为基本元素支撑的大众传媒理论体系,是否依然可以作为移动互联网的研究框架?这个问题已然存疑。
  第二,移动互联网与受众生活、工作、娱乐的渗透交织状况,使媒体已经无法呈现出独立子系统的样貌,而是渗透进社会大系统运作当中,成为社会系统中无法独立区分的一个部分。甚至,在移动互联技术创新和网络全覆盖的未来图景下,我们可以理解为人类与移动互联网之间形成了彼此依存、彼此融入的极致生存状态,受众的社会同一性、社会生存方式、社会身份都要经过移动互联技术的确认与支持,这几乎算是一种以另类样貌存在的骇客帝国了。那么,这种未来移动互联网络化生活,是否还能区分出一个独立于社会大系统之外的媒介小系统?这个假设显然也很难成立。
  那么,未来的移动互联媒介接触研究应该在怎样的框架下合理开展呢?研究者认为,既然移动互联网已经突破了传统意义上的传媒认知,而与受众自我、心理同一性、社会身份等社会心理因素密切相关,那么以发展心理学中的自我同一性发展框架和社会系统理论框架结合在一起,或者可以构成对未来移动互联时代媒介接触行为的研究框架。
  假如,我们能够确认并正确理解移动互联网对于用户个人成长经历的重大影响,并认同其对于社会生活和社会行为的渗透性改变,就可以自然得出移动传播会对用户自我与社会认同的发展过程中产生压力与改变作用的结论。
  如果说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理论是以人类个体发展的纵向时间轴作为研究线索,那么另外一位发展心理学家尤里·布朗芬布伦纳(Urie Bronfenbrenner)则是结合了社会学和认知心理学的环境影响概念而构建的横向研究框架——生态系统理论(Ecological Systems Theory)。生态系统理论,也被称为背景发展理论或者人际生态理论,该理论把人际关系分成了从内到外依次嵌套的环境系统:
  (1)微观系统(Microsystem),个体活动和社会交往的直接环境,例如家庭、学校;
  (2)中间系统(Mesosystem),指各微观系统之间的联系或相互关系,例如,一个孩子的“家和学校之间的相互关系”;
  (3)外部系统(Exosystem),指间接发生影响的外部环境,例如,父母的工作场所;
  (4)宏观系统(Macrosystem),指较大的文化背景,例如,东方文化氛围,经济、政治、文化,亚文化圈等;
  (5)时间系统(Chronosystem),也叫时间纬度,该系统与前面四个的关系比较特殊,它是把时间作为研究个体心理变化的参照系,强调人类发展是一个将时间和环境结合起来的动态过程。
  布朗芬布伦纳认为,每个系统都对人类的心理和同一性发展具有影响,而且各自具有独立的规范和规则;同时,这些系统之间也会彼此影响、相互作用。现在布朗芬布伦纳的理论已经被发展心理学界普遍接受为领导性理论。⑥
  埃里克森和布朗芬布伦纳的发展心理理论,前者强调时间序列,后者强调环境影响,二者结合起来恰好符合我们对于移动互联媒介接触的研究框架要求。以下是我们尝试对这种复合理论之下的研究架构设想:
  上述框架是结合了发展心理学的时间发展观念和环境影响理念而完成的。虽然还不足以完整表述受众在移动互联时代所面对的媒介环境的复杂性和多重性,但是对于受众媒介接触行为的研究具有一定探讨价值,也加入研究者对移动互联网的媒体特性、媒体价值、受众新特点以及媒介环境变化的思考。本文对于当前移动互联媒体接触行为的探讨尚处于理论探讨阶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移动)互联网思维适用于大众传媒改革实践的同时,也必然会适用于媒介理论和媒介实务的学术研究。■
  
注释:
①高维数据:指多维数据的意思。随着技术的进步使得数据收集变得越来越容易,导致数据库规模越来越大、复杂性越来越高,如各种类型的贸易交易数据、Web 文档、基因表达数据、文档词频数据、用户评分数据、WEB使用数据、多媒体数据及地理位置信息数据等,它们的维度(属性)通常可以达到成百上千维,甚至更高。
②社会同一化,这里借指人类在社会化过程,即逐渐实现“社会同一性”。
③CNNIC: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第33次统计报告,2014年1月
④[美]弗里德曼、舒斯塔克著:《人格心理学:经典理论和当代研究》,机械工业出版社2011年版
⑤黄升民、王薇、杨雪睿:《数字传媒时代家庭与个人信息接触行为考察》,载《全球化传播前沿对话——全球传播与发展国际学术论坛文集》,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⑥Dede Paquette & John Ryan: Bronfenbrenner’s Ecological Systems Theory, 2001;同时参考百度百科和维基百科“生态系统理论”词条。
  
作者何其聪系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博士后,喻国明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导。本文为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承担的国家“985”工程的“第二期中国城市居民全媒介接触调查”项目的先期研究成果之一。
  
  
  
  
  
  
  
  
  
  
  
  
主管单位: 上海报业集团
主办单位: 上海报业集团      上海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