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志安　陶建杰
　　【本文提要】 本文以总部位于上海地区的主要新闻网站为例，通过问卷调查考察了网络新闻从业者的工作满意度现状及影响因素，比较了政府网站、媒体网站和商业网站三类网站从业者的工作满意度。总体上看，他们对“工作协作”方面的因素满意度较高，对“工作回报”方面的因素满意度较低，年龄、自我认同度、工作自主性是影响满意度的主要因素。
　　【关键词】 新闻网站　新闻从业者　工作满意度　影响因素　
　　【中图分类号】 G214
　　
　　采编权、商业化程度等因素必然会影响不同类型新闻网站的组织定位、运行机制、新闻理念等方面。我们以“人”为切入点，试图考察这三类新闻网站从业者在工作满意度、职业角色认知和工作自主性等方面的特征。
　　其中，工作满意度是新闻从业者研究的重点之一。关于工作满意度，我们关注三方面问题：1.网络新闻从业者的工作满意度整体状况如何？他们对不同方面的满意度有何差异？2.三类网站新闻从业者的工作满意度是否存在差异？如果有差异，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3.影响网络新闻从业者工作满意度的主要因素有哪些？这些因素在不同类型网站间是否有差异？这项研究既可以帮助我们把握当前网络新闻从业者的生存状况和职业生态，又可以对网站管理层如何完善激励机制、提高组织运行效率提供决策依据。
　　
一、新闻从业者工作满意度的相关研究
　　对新闻从业者工作满意度的研究大概开始于1958年芝尔顿·布什（Chilton Bush）对新闻编辑部的研究。美国学者玛瑞·塞默森（Merrill Samuelson）1962年的研究发现，影响新闻从业者工作满意度的主要有5种因素：“（1）对报业未来的信心；（2）个人职业的满意程度；（3）把报纸当成自己的生涯；（4）领导阶层的水准；（5）对薪水的满意程度。①我国台湾地区最早研究这个主题的是黄祝萍与赵婉成，据他们在1978年发表的报告显示：婚姻和工作年资会影响记者的工作满意度。②1992年华惠英对台湾地区440位报纸从业者的调查发现：从业者对新闻工作、同事、主管的满意程度相当高，但对升迁机会和收入较为不满。③
　　大陆学者对新闻从业者的工作满意度研究，正逐渐增多。陆晔等对417名上海地区新闻从业者工作满意度的调查显示：从业者对工作的综合满意度在“一般”和“比较满意”之间，其中满意度相对较高的依次是“与周围同事的关系”、“主管领导的能力”、“工作的社会影响”，满意度较低的依次是：“报酬收入”、“福利待遇”和“提升机会”。④吴飞等于2002~2003年对杭州市新闻从业者的调查显示：新闻从业者最满意的依次是同事关系、领导能力、工作弹性、社会影响等“内在或激励因素”；最不满意的依次是：升职机会、报酬收入、福利待遇等“外在或摄生因素” 。⑤杨阳2008年对兰州地区报纸、电视台和电台的从业者调查显示，这些从业者的工作综合满意度介于“不满意”和“一般”之间，其中“对工作满意度最高的评价是与周围‘同事关系’，其次是‘工作自主程度’，再次是‘工作对社会的影响’。”满意度最低的依次是：福利、学习机会和收入报酬。⑥
　　与此同时，专门针对网络新闻从业者工作满意度的研究则极少。李贞芳等2009年对全国493名网络媒体从业者的调查发现，从业者对工作环境满意度较高，对企业管理和服务的满意度较低，年龄、性别、职位、收入是影响工作环境满意度的显著因素。⑦张志安、沈菲对全国范围内259名调查记者的首次问卷调查显示，调查记者的整体满意度一般，他们对同事关系、工作方式及社会影响等非物质性的回报相对满意，对收入、福利、升职机会等物质或功利性回报不满意。⑧
　　上述研究的基本结论比较一致，即新闻从业者一般对同事关系、社会影响等比较满意，而对报酬、收入、提升机会则不太满意。
　　
二、研究设计
　　我们将网络新闻从业者定义为：新闻网站中，与新闻采集、编辑、加工、制作等内容生产直接有关的正式工作人员，不包括技术人员和经营人员。2010年3月，课题组对总部位于上海的主要新闻网站的从业者实施了问卷调查，共发放问卷276份，最终获得有效问卷231份，有效率为83.7%。根据国新办对新闻网站的“三分法”，⑨有效样本中属于“政府网站”从业者（东方网118人）占51.1%，“媒体网站”从业者（新民网45人，解放牛网13人，第一财经网10人）占29.4%，“商业网站”从业者（土豆网45人）占19.5%。
　　具体采用十个题目来测量受访者对“目前工作”的满意程度，涉及物质收入、人际关系、工作环境、发展空间等与工作有关的各主要方面（表1 表1见本期第50页）。由受访者从“非常不满意”（赋值为1）到“非常满意”（赋值为5）的五点量表中进行选择。此外，还设计了一个“综合评价”指标，以测量被访者对工作满意度的整体评价。
　　在对工作满意度影响因素的研究中，因变量为工作满意度，自变量为从业情况、媒体属性、自我认同度、工作自主性四方面。此外，人口特征作为控制变量也引入分析模型。
　　人口特征：包括“性别”、“年龄”、“教育水平”、“专业背景”四个具体变量。“教育水平”分为初中及以下、高中、大专、本科、研究生五类，转化为实际受教育的年数；“专业背景”定义为“是否接受过正规的新闻传播学专业教育”，分为“是”和“否”两类。
　　从业状况：包括“现单位工作年资”、“传统媒体工作经历”、“岗位”、“职务”。“现单位工作年资”以受访者在目前单位的实际工作月数为准；“传统媒体工作经历”分成“有”和“无”两类；“岗位”分成记者、编辑、说不清岗位三类；“职务”分为普通记者编辑、栏目负责人、频道负责人、频道总监、其他等五类。
　　媒体属性：目前，新闻网站可以分为政府主办网站、新闻机构主办网站、其他资本主办的商业网站三类，分别简称为“政府网站”、“媒体网站”和“商业网站”。
　　自我认同度：测量方法是询问受访者“在多大程度上认为自己是新闻从业者”，由受访者从“非常不认为”到“非常认为”的五点量表中选择答案。
　　工作自主性：指网络新闻从业者在采编工作上的自主权。测量的方法是询问受访者“综合各方面，如何评价在工作中获得的自主程度”，由受访者从十点量表（1代表非常低，10代表非常高）中进行选择。
　　
三、研究发现
　　1.工作满意度现状
　　表1的第二列显示了全体样本对目前工作各方面的满意情况。最满意的是“同事关系”（4.03），其次是“上下级关系”（3.93）和“个人自主性”（3.48）。最不满意的依次是“报酬收入”（2.94）、“其他福利”（2.97）和“培训机会”（3.11）。
　　整体上看，商业网站从业者满意度最高（3.60），政府网站其次（3.31），媒体网站最低（3.24）。具体分析，则存在以下差异：
　　政府网站从业者中，较满意的是“同事关系”（4.02）、“上下级关系”（3.93）和“个人自主性”（3.42），较不满意的是“报酬收入”（2.88）、“其他福利”（2.92）、“未来发展空间”（3.12）和“培训机会”（3.12）。
　　媒体网站从业者中，较满意的也是“同事关系”（3.77）、“上下级关系”（3.62）和“个人自主性”（3.34）三方面，较不满意的依次是“报酬收入”（2.84）、“其他福利”（2.96）和“培训机会”（2.97）。
　　商业网站从业者中，较满意的仍然是“同事关系”（4.44）、“上下级关系”（4.40）和“个人自主性”（3.87）三方面，较不满意的依次是“其他福利”（3.13）、“报酬收入”（3.22）、“培训机会”（3.29）。
　　表1同时也呈现了构成工作满意度的各项在三类从业者中的比较结果：除了“其他福利”和“培训机会”外，三类从业者无论在“报酬收入”、“个人成就感”、“社会美誉度”、“个人自主性”等分项，还是“整体满意度”方面，均有显著差异。进一步通过多重比较的scheffe检验发现，商业网站从业者的各项满意度，与其它两类网站，尤其是媒体网站从业者的差异程度较大。
　　2.影响工作满意度的因素
　　对上述除“整体满意程度”外的十项进行因子分析（KMO值为0.854），并利用方差最大法对初始因子进行旋转，旋转后的因子负荷矩阵（表2 表2见本期第52页）。
　　通过因子分析法，我们可以将网络新闻从业者的工作满意度归纳为两个因子，这两个因子共可以解释61.62%的变异量。其中，“报酬收入”、“其他福利”、“个人成就感”、“社会美誉度”、“培训机会”、“工作强度和压力”、“未来发展空间”等七个题目属于第一个因子，可解释36.39%的变异量，我们将这个因子命名为“工作回报”。“个人自主性”、“同事关系”和“上下级关系”三项属于第二个因子，可解释25.23%的变异量，我们将这个因子命名为“工作协作”。
　　接下来，以这两个因子为因变量，进行多元回归分析，结果（表3 表3见本期第53页）。
　　（1）“工作回报”因子
　　政府网站：“现单位工作年资”、“自我认同度”、“工作自主性”是影响“工作回报”满意度的显著因素。控制了其他变量，从业者在现单位工作时间每增加1个月，其“工作回报”满意度就降低1.9%；自我认同度每增加1个单位，“工作回报”满意度相应提高14.7%；工作自主性每增加1个单位，“工作回报”满意度就相应提高97.4%。
　　媒体网站：“工作自主性”是影响“工作回报”满意度的唯一显著因素。控制了其他变量，媒体网站从业者的工作自主性每增加1个单位，其“工作回报”满意度就相应增加94.0%。
　　商业网站：影响从业者“工作回报”满意度的显著因素较多，分别是“现单位工作年资”、“传统媒体工作经历”、“职务”、“自我认同度”、“工作自主性”。值得注意的是，现单位工作年资对“工作回报”满意度的影响呈抛物线型：控制了其他变量，一开始满意度随着现工作时间的增加而增长，但当工作时间到了29.5个月（0.059/（0.001*2）=29.5）左右，满意度出现了转折，此后工作时间越长，满意度越低。有传统媒体工作经历的人，比没有的人在“工作回报”方面的满意度增加53.7%；有领导职务的，较之于普通编辑记者，“工作回报”满意度要高76%；自我认同度和工作自主性每增加1个单位，其“工作回报”满意度分别相应提高20.0%和85.1%。
　　在对全体样本的多元回归模型中，我们增加了“网站属性”这一虚拟变量。结果显示，仅有“年龄”、“工作自主性”这两个变量，对“工作回报”满意度有显著影响。其中，年龄的效应，也呈抛物线型：控制了其他变量，一开始，满意度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增加，但到41岁（0.165/（0.002*2）=41.25）左右，情况出现了转折——之后，“工作回报”满意度随着年龄的增加反而下降。工作自主性每增加1个单位，“工作回报”满意度相应提高109.4%。
　　上述四个回归方程的R2值分别为0.565、0.528、0.812、0.540，这意味着这些因素分别解释了各自“工作回报”满意度中56.5%、52.8%、81.2%、54.0%的变异程度，表明模型具有较强的解释力。
　　（2）“工作协作”因子
　　表3也显示了对“工作协作”因子的多元回归结果。
　　政府网站：“工作自主性”是影响政府网站从业者“工作协作”满意度的唯一显著因素。控制了其他变量，工作自主性每增加1个单位，“工作协作”的满意度相应提高44.6%。
　　媒体网站：从业者的“工作协作”满意度仅受“专业背景”和“工作自主性”的影响。控制了其他变量，受过新闻传播专业教育的人，较之于其他专业背景者，“工作协作”满意度降低了59.6%；工作自主性每增加1个单位，“工作协作”满意度也随之提高48.1%。
　　商业网站：从业者的“工作协作”满意度仅受“自我认同度”和“工作自主性”的显著影响。控制了其他变量，自我认同度每增加1个单位，“工作协作”满意度相应增加42.1%；工作自主性每增加1个单位，“工作协作”满意度随之提高44.0%。
　　从全体样本的情况看，“年龄”、“自我认同度”、“工作自主性”、“网站属性”是影响“工作协作”满意度的四大显著因素。控制了其他变量，年龄对“工作协作”满意度的影响呈负效应；自我认同度和工作自主性每增加1个单位，“工作协作”满意度分别提高了15.6%和43.4%；与政府网站相比，媒体网站从业者的“工作协作”满意度降低了40.7%，商业网站从业者则提高了57.3%。
　　四个回归模型分别能解释“工作协作”因子15.1%、38.3%、42.9%和27.6%的变异量，模型的解释力虽不及“工作回报”因子，但仍在较好的范围之内。
　　
四、结论与探讨
　　首先，对工作满意度各方面，网络新闻从业者的评价从高到底依次为：同事关系、上下级关系、个人自主性、社会美誉度、个人成就感、工作强度和压力、未来发展空间、培训机会、其他福利、报酬收入。总体上看，他们对“工作协作”方面的因素满意度较高，而对“工作回报”方面的因素满意度较低。这意味着，要提高网络新闻从业者的工作满意度，重点要提高收入福利、扩大岗位培训机会，以及为他们提供更充分的发展空间。
　　其次，不同类型网站的新闻从业者除了在“其他福利”和“培训机会”两方面的满意度基本相同外，“报酬收入”、“个人成就感”、“个人满意度”、“同事关系”等其它方面，均存在显著差异。总体而言，商业网站从业者的工作满意度都比较高。与其他两类网站相比，商业网站的聘任、晋升、薪酬、福利等制度，更符合现代企业制度的精神和要求，能上能下、有赏有罚，具有较大的激励作用。媒体网站从业者的满意度，除了“其他福利”一项外，在三类网站中都最低，据笔者访谈发现，主要受制于盈利困境和影响力、采访权等方面的限制。政府网站的情况介于两者之间，既不能完全做到像商业网站那样按照现代企业制度来运行，也不像媒体网站那样受到诸多限制，反倒在新闻生产、用人制度等方面拥有较大的自主权和弹性空间，从而提高了员工满意度。
　　第三，研究发现，年龄、现单位工作年资、自我认同度、工作自主性是影响“工作回报”满意度的主要因素。值得注意的是年龄的“抛物线”效应。一般而言，随着年份增加，新闻从业者的“工作回报”也相应增加。但研究结果发现，大概在从业者40岁的时候，“工作回报”的增加会赶不上每个人的内心期待。因此，如何通过具体的措施，来激励那些“40后”员工的工作积极性，是网站值得重视的问题。
　　最后，年龄、自我认同度、工作自主性、网站属性是影响“工作协作”满意度的主要因素。无论是“工作回报”还是“工作协作”满意度，工作自主性都是极其重要的影响因素。商业网站企业化较彻底，能充分调动员工的积极性；媒体网站受所在集团的影响和制约较大，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个人自主性，在用人制度、升迁制度、上下级关系等方面，往往也无法从根本上克服论资排辈、以上压下、唯领导是从的体制内模式，从而影响了工作满意度。因此，要提高从业者满意度，能否给予充分的工作自主权，对新闻行业来说显得尤为重要。
　　研究还发现，传统媒体工作经历和有无新闻专业背景，对网络新闻从业者工作满意度大小基本没有影响。另外，由于客观资料的限制，本研究模型依然忽略了一些足以影响工作满意度的重要因素，比如收入、进修交流机会、公平感等，这也是未来研究时需要加强的方向。■
　　
注释：
①McQuarrie, F.: Professional Mystique and Journalists’ Dissatisfaction，Newspaper Research Journal1999 (2)
②黄祝萍、赵婉成：《记者对工作满意程度之探讨》，《报学》1978年第10期
③华英惠：《新闻从业人员工作满意度之研究》，台湾政治大学新闻研究所硕士学位论文，1992年
④陆晔、俞卫东：《传媒人的职业理想——2002上海新闻从业者调查报告之二》，《新闻记者》2003年第2期
⑤吴飞、白林：《新闻从业人员的职业满意度分析》，《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6年第1期
⑥杨阳：《兰州市新闻从业人员生存状况研究》，兰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
⑦李贞芳、马启兵：《网络媒体从业人员工作环境满意度分析》，《鄂州大学学报》2010年第6期
⑧张志安、沈菲：《调查记者的职业满意度及影响因素研究》，《新闻与传播研究》2012年第5期
⑨根据国新办的分类，国内新闻网站主要有三类：一类为政府主办，如北京千龙网、上海东方网等；第二类是新闻机构主办，如新华网、人民网等；第三类为其他资本主办的商业网站，如新浪、搜狐、网易、腾讯等。我们将此三类分别简称为“政府网站”、“媒体网站”和“商业网站”。三类新闻网站的差异主要体现在“采访权”和“商业化”两方面。参见陶建杰、张志安：《网络新闻从业者的基本职业状况》，《新闻记者》2013年第12期
　　
　　作者张志安系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陶建杰系上海大学影视学院副教授。本文为中山大学百人计划引进人才项目“新媒体环境下的新闻从业者”〈项目编号：17000-3281301〉、上海大学高等教育内涵建设“085工程”子项目“影视媒体与都市文化建构”〈编号：2011-02〉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