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宏法
　　杭州西湖是著名的旅游景区，发生在景区里的新鲜事自然是杭州新闻媒体重要的报道内容。但是，近年来的西湖风景报道出现一种恋物癖式的炒作现象，媒体年复一年、不厌其烦、连篇累牍地对龙井冒芽、荷叶露尖、湖面结冰之类“新闻”，进行巨细靡遗的地毯轰炸式报道，陷入报道价值取向的误区，异化了审美传播。
　　
一、龙井冒芽、荷叶露尖、湖面结冰，媒体狂欢
　　2012年春节刚过，在杭州出版的《都市快报》《杭州日报》《钱江晚报》等都市类报纸以及当地部分电视频道，都不约而同关注起西湖龙井茶。虽然严寒依旧，离春天还早，媒体的性子似乎比茶农还急，《西湖龙井第一采今年姗姗来迟》《春茶即将上市，有关西湖龙井的事可以问他们》《双峰村会议室腾出来卖茶叶》等报道接连不断推出。
　　由于新信息不多，这些报道中不乏“只有在特定的地域范围内产出的龙井才能叫‘西湖龙井’”这样的尽人皆知的“新闻”。因为要急着抢先一步，不同媒体的报道之间还相互矛盾。如某报说：“最近的低温对西湖龙井没啥影响。”另一家报纸却断定：“春茶开采至少要推迟10天。”
　　接着，《西湖龙井月底上市价格变化不大》《未来十天仍多阴雨，龙井开采推迟》《西湖龙井推迟采摘，卖到7万一斤？》等报道相继连篇累牍刊出。3月10日，一斤还处于“期货”状态的御牌龙井头茶经过拍卖找到了买家，《500克龙井头茶卖出18万高价》的新闻自然成为媒体热炒的题材。随后，因对茶叶新芽望眼欲穿的个别媒体报道“茶叶研究所的西湖龙井茶基地内，茶农开始少量采摘今年头茬西湖龙井新茶”，引起多家西湖龙井茶传统产区的经销商的辟谣：“别急，真正的西湖龙井仍未上市”、“三月底前上市的都不是正宗西湖龙井”。
　　新茶开采在3月28日正式进行，这一时期的相关报道进入白热化状态。版面上、荧屏上西湖龙井茶消息天天不断，穿梭于茶园的各路摄影记者、摄像记者争相寻找茶叶嫩芽。据报道，西湖龙井茶商会会长戚国伟忙于接待记者，光3月23日一天就接到十多家媒体的电话……
　　杭州媒体此类对西湖龙井新茶的密集报道已持续几年了，其特点是，报道对象高度集中于茶叶新芽的萌发、新茶的开采时间和价格等，报道内容巨细靡遗，似乎是什么重大新闻。但实际上，最近几年里，龙井新茶开采、上市时间无非是略早几天或推迟几天，没有出现大规模减产等意外情况，价格也是意料之中的每年持续上涨，没有暴涨暴跌，实在看不出媒体年复一年、乐此不疲、大肆炒作的理由。
　　与此新茶报道类似的是，杭州新闻媒体对西湖里的荷叶露尖也表现出极大的报道热情。“西湖边，风吹来，小荷摇弋，凉爽，惬意。昨天下午，漫步在西湖边，不少细心的游客发现，湖面上冒出了许多小尖尖，原来是小荷闻到了阳光的味道，钻出水面，来晒太阳了。由于4月份冷空气的影响，今年荷叶发芽要比往年迟到了10天左右，但这并不影响荷花的生长。”“立夏一过，大家就开始惦记西湖里的荷花了。现在，西湖百亩荷花塘里的荷花，还在‘呼呼睡大觉’。”“这厢小荷才露尖尖角，那厢已经有不少热心市民，盯上了今年杭州西湖的第一朵荷花，整天在西湖边转悠，看看第一朵荷花到底‘花落谁家’。”这些是杭州的都市类报纸对荷叶露尖的似乎富有诗意的典型描写，但真正惦记西湖里荷花的是媒体，以及被媒体年复一年地诱导而去关注荷尖每天长势的新闻爆料人。媒体不仅自己年年关注着偌大的湖面上难以发现的荷尖，还通过举办摄影大赛等方式，吸引受众去关心，营造虚假的全民狂欢景象。
　　西湖结冰也受到媒体的格外垂青。2011年12月10日，冷空气影响杭州。摸透媒体兴奋点的新闻爆料人接连拨打热线电话，给多家媒体发送有关西湖结冰的报料。如获至宝的媒体兴冲冲地赶到湖边察看，发现西湖实际上没结冰。这本是一起没有新闻的乌龙事件，媒体却不善罢甘休，拉拉扯扯就此做了长篇报道。12月11日，西湖真的结冰了，媒体欣喜若狂，《这一回西湖真的结冰了》《-1.4℃，西湖结冰了》《西湖结冰的证据》等报道纷纷出笼。媒体如此重视西湖结冰是有前几年的报道作铺垫的，其内容扩散至最早结冰的时间、地点的分析求证等等。
　　的确，西湖处处有景，时时悦目。茶芽、荷尖、冰茬并非不能报道，但各路媒体如此大张旗鼓，连篇累牍，未免显得舍本逐末、舍大求小，给人造成的印象是恋物癖式的媒体炒作。
　　
二、风景报道的异化
　　作为著名景区，西湖风景旅游报道题材取之不尽，申遗成功后，西湖知名度的扩大、游客的增多、景点建设和保护力度的加大，更是为报道增添了新的内容。主流内容的弱化，非主流的茶芽、荷尖、冰茬成为“亮点”，是西湖风景旅游报道的异化。
　　媒体对龙井新茶的密集报道，不排除背后有茶商追求利益的营销策划。但总体来看，龙井冒芽、荷叶露尖、湖面结冰成为报道热点，是媒体跟风炒作的结果。也许最初是为了吸引受众注意力而刻意制造话题，也许是厌倦了年复一年的常规性报道而尝试另辟蹊径，也许是缺乏新闻发现力而误入歧途。一开始还能让受众感到新鲜，但是年复一年做成常规题材，就又落入了“四季歌式”报道的俗套，给受众带来视读疲劳。难怪有网友质疑：“媒体是不是没东西可以报道了啊？怎么翻来覆去对茶芽、荷尖、结冰说个没完，烦不烦啊。”
　　对于杭州本地媒体来说，风景旅游报道的确应是报道的重点，也是广大受众普遍关心的题材。但作为大众媒体，应站在大众视角选择题材，像传统的西湖十景以及近年来杭州市民评选出的新西湖十景，都有广泛民意基础。而龙井冒芽、荷叶露尖、湖面结冰等，对大多数市民来说不过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不妨欣赏，不必夸大。媒体偏离受众普遍关注的信息，专注于新闻性不强的场景，很容易成为媒体的自娱自乐。
　　也有人认为，龙井冒芽、荷叶露尖、湖面结冰等景观是一种颇有品位的审美情趣，有些魏晋名士在冷僻场所追风逐月的遗风。在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多元化的今天，对于个人追求具有独特感受的休闲体验当然无可厚非，但媒体一窝蜂地炒作，恰恰消解了这种个人体验之美。
　　
　　风景报道属于审美传播的范畴，引导受众积极参与游览活动，提高生活品质，提升大众审美情趣，是其很重要的功能。但是新闻媒体的审美传播与书籍等其他媒体不同，它是通过新闻报道来表达审美观点，新闻价值的大小是新闻媒体审美传播力度把握的重要标准。正常的龙井冒芽、荷叶露尖、湖面结冰，与其他地方的茶芽、荷尖、冰块一样，本身缺乏新闻性，并不因地处西湖景区而新闻价值大增，而年复一年进行日记式的细致追踪，只能是媒体策划新闻的结果。新闻价值决定传播力，媒体虚构的盛景不能持久，媒体自觉无趣之时便是炒作结束之日。■
　　（作者单位：浙江日报报业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