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师师 周炜乐 编译
　　2017年6月，英美两大重要新闻业调查报告相继发布。
　　美国皮尤研究中心6月1日开始发布《美国新闻业现状》（State of the News Media）的“事实简报”（fact sheet），①这也是自2004年以来，皮尤首次未以完整报告而以简报的形式对美国新闻业进行年度总结。
　　基于对欧洲、美洲和亚太地区36个国家的7万名受众的分析，牛津路透新闻研究所6月22日发布了《数字新闻报告2017》（Reuters Institute Digital News Report 2017），②勾勒出数字新闻消费的多样化图景。
　　在这里，我们对两份报告进行简要的编译，以呈现世界新闻业在艰难中转型的面貌。
　　
一、皮尤研究中心《美国新闻业现状》事实简报
　　皮尤研究中心《美国新闻业现状》的“事实简报”包括四个部分：报业（6月1日发布）、有线电视（6月1日发布）、广播（6月16日发布）和电视新闻网（6月16日发布）。受到媒体融合和数据监测技术的影响，皮尤报告中的内容来自多个数据公司和信息源，这也导致其数据完整性和结构性略显不足。
　　1.报业：发行和广告“双下跌”，部分数字订阅大选之后大幅增长
　　报业虽然还是美国新闻业最重要的领域，但它已越来越难以维系受众，甚至越来越难以吸引受众消费数字内容。从2000年起，报业开始了发行和广告收入下跌的趋势，即使网站受众的持续增长也不能挽救整个行业的颓势。
　　发行方面，根据美国媒体审计联盟（Alliance for Audited MediaAAM）公布的数据显示，2016年，美国日报总发行量（含印刷版和数字版）下跌至3500万份，星期天报总发行量下跌至3800万份，均下跌了8%。其中，印刷版报纸下跌最为严重，印刷版日报发行量下跌10%，星期天报下跌9%。
　　总统大选之后美国部分报纸迎来了数字订阅的大幅增长。2016年《纽约时报》数字订阅用户增加50万，比上年同期增长47%；《华尔街日报》数字订阅用户增加15万，比上年同期增长23%。AAM数据显示《芝加哥论坛报》数字订阅用户增加10万，比上年同期增长76%。
　　但报纸数字版的发行量统计仍然存在诸多困难。发行量最大的三份日报——《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华盛顿邮报》近年来都没有向AAM汇报他们的数字发行量。《纽约时报》会公布财报，《华尔街日报》可以在道琼斯网站上查到，但《华盛顿邮报》没有在任何平台上汇报过数字发行量。这些独立的统计数据由于和AAM的数据统计规则不同，因此很难将其整合起来。如果算上《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日报》数字版发行量，那么他们的日总发行量应该是下跌4%而不是8%。也就是说，尽管数字订阅用户增长较快，但仍然不能弥补纸质报纸发行量下跌带来的损失。
　　收入方面，发行量收入在过去几年稳步上升，从2012年的100.4亿上升至2016年的100.9亿。这大概也是整个行业唯一令人欣慰的增长了，这也促使很多出版商开始尝试“订阅第一”的盈利模式。然而，发行量收入的增长仍然不能弥补广告收入下跌的损失，而长久以来的广告模式仍然是报业最重要的盈利模式。
　　这些年报纸广告收入下跌只有更惨没有最惨，报业的广告收入有两位数的下跌。2016年报业广告总收入180亿，只相当于10年前的三分之一，整体下跌10%，超过了2015年的8%。2016年数字广告收入占报业广告总收入的29%，2015年时占比为25%，2011年时占比为17%。
　　《纽约时报》年度财报显示，该报广告收入下跌9%，发行收入上升3%，总收入下跌2%。论坛报业为了强调数字化转型已将名字改为“论坛出版”，其广告收入下跌8%，发行收入上升5%，总收入下跌4%。甘尼特集团广告收入无变化，这主要是因为过去一年该集团又收购了多家报纸，如果除去去年新收购报纸，则该集团广告收入实际下跌13%。已成为一家私人公司的《华盛顿邮报》没有公开收入状况，但该报总编辑最近表示，2017年将是该报第三个总收入呈两位数增长的年度。
　　这个行业的不景气还体现在从业者人数上。根据美国劳动统计局职业就业统计（Occupational Employment Statistics, OES）2015年底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美国新闻从业人员总数为4.14万人，比2014年下跌4%，比2004年下跌37%。
　　2.有线电视：收视率有所上升，收入开支均增加
　　尽管目前传统媒体渐呈衰落之势，但有线电视依然是美国人接触政治新闻的重要渠道。在2016年“美国人认为最有用的大选新闻来源”中，有线电视位居榜首。皮尤分析了的尼尔森媒体数据（Nielsen Media Research）显示，2016年有线电视新闻频道的收视率有所上升，黄金时段三大主要新闻频道（CNN、福克斯新闻和MSNBC）的平均收视人数增加了55%，达到480万观看量。皮尤分析了的SNL卡根（SNL Kagan）的数据显示，三大新闻频道的总收入在2016年增长19%，达到近50亿美元。2016年三大新闻频道都增加了生产投入，总开支增加了9%，达到了21亿美元，三大财经电视网（CNBC、福克斯商业新闻、彭博）也增加了投入，达到6.82亿美元。
　　3.广播：持续稳定，缓慢增长
　　广播分为无线电广播和数字广播。皮尤分析了的尼尔森媒体数据显示，91%的12岁（含）及以上的美国人在调查周内收听了无线电广播，这一数字自2009年以来几乎没有变化。爱迪生研究（Edison Research）和海神数字（Triton Digital）的数据显示，数字广播的公众收听比例持续增长。2017年有61%的12岁（含）及以上美国人在过去一个月内收听过数字广播，而约一半（53%）的人在过去一周内收听过，2016年这两个数据分别为57%和50%。2017年在车上收听数字广播或其他音频的比例为40%，这一数据在2010年仅为6%。2017年有四成美国人曾经听过播客，有24%的人在过去一个月内听过播客。来自BIA/Kelsey的数据显示，过去7年中29家专业电台的平均年收入在1600万到1900万美元之间徘徊，其他小型电台则只有240万美元左右。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目前是这29家专业电台中10家的母公司。
　　4.电视新闻网：三大新闻网新闻节目收入增加
　　电视新闻网在美国的固定观众有2000多万，在过去10年中的收视率相对稳定。NBC、ABC和CBS三大电视网新闻节目收入不断增长。早间新闻中，NBC的今日秀（Today）、ABC的早安美国（Good Morning America）和CBS的今晨（This Morning）收视率稳定，仅下降1%，广告收入增加3%；周日政治脱口秀NBC的媒体见面（Meet the Press）、ABC的本周（This Week）和CBS的全民面对面（Face the Nation）平均收视率于2016年同比增长了14%；六档新闻杂志节目总收视率持续下滑，2016年同比下降5%；三大夜间新闻——NBC夜间新闻（Nightly News）、ABC世界新闻（World News Tonight）和NBS晚间新闻（Evening News）预估广告收入比2016年增长12%。
　　
二、牛津路透《数字新闻报告》
　　牛津路透新闻研究所《数字新闻报告2017》探究的焦点在于，新闻机构在未来获取资金的不同方式、人们对新闻付费的意愿如何以及媒体信任度保持低位或下滑的因素是什么。除此之外，媒体和平台之间的关系也是其关注的重点。
　　1.新闻消费方式：社交媒体增势趋缓，聊天应用快速崛起
　　尽管脸书（Facebook）和推特（Twitter）等社交媒体成为受众每日获取新闻的重要渠道，但受众也会通过很多不同的信源和平台来获取新闻。例如，美国三分之二的社交媒体用户也会观看电视新闻（67%）、刷主流网站或应用（66%），平均每周仅有2%的用户只用社交媒体获取新闻。
　　不同年龄的受众获取新闻的方式具有明显差别。在所有受访样本中，较年轻的群体更喜欢将社交媒体和数字媒体作为新闻主要来源，而年龄较长的群体则习惯于通过伴随他们成长的传统媒介，即电视、广播和纸媒来获悉资讯。
　　但有趣的是，除了美国和英国之外，调查覆盖的大部分国家中，社交媒体作为新闻来源的增长势头已经停滞，在葡萄牙、意大利、澳大利亚和巴西等国还出现了份额缩水的情况。这一现象或许源于市场饱和，或许与脸书在去年调整算法有关，也可能因为人们投入社交媒体的时间减少，使用聊天通信的频率增多。
　　与此相反，随着更多的新闻发布者在搜索、社交媒体和邮件上提供自己的链接（deep linking），移动端推送的通知也越来越多，新闻应用经过一段停滞期，重新实现了市场的扩张。
　　作为新闻来源之一的聊天软件近来异军突起，在亚洲和拉美地区尤其受宠，近四分之一的受访者都至少通过一个聊天应用发现、分享或讨论新闻，在亚洲和拉美地区尤其受宠。原因在于它们的私密性更好，价格低廉，不会因为算法而过滤内容。同时，移动端的聚合平台因为提供一站式的内容服务也成为热门之选。然而，从总体看，社交媒体和搜索引擎仍是受众获取网络内容的重要途径。有65%受访的网络用户愿意通过非直接的途径获取新闻，其中有73%都是35岁以下的年轻人。所以，很多新闻媒体的品牌因而被社交媒体平台的名气所掩盖了，只有不到一半的人能记得自己在搜索引擎和社交媒体上获取的新闻来自哪家媒体。
　　经过前两年自动播放视频和直播浪潮的冲击，视频作为新闻媒介的热度已经稳定在了常规水平，对于视频的偏好不存在巨大的年龄差别，但其变现难度不小。
　　2.新闻阅读体验：算法颇受青睐，能帮受众拓宽视野
　　和人们普遍想象的不同，虽然“回音室”和“过滤气泡”是实际存在的，但从总体而言，社交媒体、聚合平台和搜索引擎用户会比其他人获得更为多元的信息，算法其实能让用户接触到自己不常用的新闻来源。超过一半（54%）的受访者更喜欢通过算法来筛选故事，超出选择编辑或记者的比例（44%），这对于智能手机用户和年轻用户来说更是如此。在社交媒体中，接近一半（45%）的受访者会通过添加或移除用户的方式来管理内容，而三分之一的人则会选择隐藏用户内容等方式，避开自己不喜欢的内容，但也可能会错过部分喜欢的内容。
　　3.新闻信任度：政治立场分化和主流媒体成见是重要诱因
　　调查发现，在很多国家，根深蒂固的政治立场分化、对于主流媒体的成见是受众丧失对媒体的信任的重要原因之一，这在政治分化严重的美国、意大利、匈牙利等国尤其明显。大部分受众仍消费主流媒体的新闻，而他们对媒体丧失信心的原因也和主流媒体息息相关。
　　有43%的受访者信任媒体，但也有接近三分之一（29%）的人会有意识地避看新闻，这一比例在美国上升到38%。对于新闻信任度最高的是北欧和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国家（葡萄牙和巴西也较高），中欧、南欧和东欧以及亚洲国家则较低。避看新闻的人，要么认为新闻会带来“负能量”，影响心情，要么觉得自己不指望新闻会讲真话。
　　仅有24%和40%的受访者认为社交媒体和新闻媒体可以很好地将事实和虚构的事实有效区分、剥离。在美国、加拿大和英国，人们信任新闻媒体的比例是信任社交媒体的两倍。从受众的政治立场来看，在美国，右翼阵营最不信任媒体，而在英国则变成了左翼。从不同媒体来看，它们所积累的信任度和传播事实的效果存在差异，比如有70%的受众认为英国的BBC是准确、可靠新闻的最佳来源，而仅有21%的受众会将此标签贴在《卫报》的身上。人以群分的现象凸显，人们倾向于浏览与自己认识相符、立场相合的媒体的内容，忽略其他媒体。政治分化较弱的国家，其媒体的政治分化程度也就偏低。
　　4.新闻机构的经济前景：付费意愿偏低，订阅模式仍有拓展契机
　　虽然大部分媒体公司的经济前景仍十分艰难，但并非所有的经济指标都在恶化。在美国、英国、芬兰和西班牙这四个国家里，超过八成（84%）的受访者在去年一年未以任何形式为网络新闻付过费。但在特朗普上任之后的美国，为新闻付费的人群比例提高了16%，这一增长主要归功于左翼阵营和年轻受众，他们支持媒体监督总统及其政策的努力。同时，向媒体提供捐赠的人数有所增加，美国和澳大利亚媒体去年媒体捐赠人的数量是前一年的三倍。另一积极的迹象是，屏蔽广告的人数并没有大幅上升。
　　放眼全球，全球数字新闻的订阅率为13%，而北欧地区的订阅率最高（挪威15%、瑞典12%、丹麦10%、芬兰7%），这很大程度上和该地区浓厚的阅读传统有关。相较而言，中欧和南欧地区（还未建立起订阅文化的基础）、亚洲国家和地区（有其他的盈利模式）的订阅率较低。简言之，没有一种新闻模式可以在不同地区通用，除订阅外，广告、捐赠和聚合内容都是商业模式重要的部分。
　　愿意付费的受众认为，订阅可以让自己从手机、平板电脑上获取新闻，自己喜欢消费来自于不同信源的新闻，觉得物有所值，等等。而人们不愿付费的部分原因在于，免费内容随处可取，自己喜欢的新闻品牌目前免费，还有少数人认为新闻并不值得付费。调查显示，如果内容有价值、便于消费且与读者自身相关，他们便有可能会在未来付费。
　　面对前路，新闻机构如何创造价值、成功劝说读者付费？它们是否能在广告市场与谷歌、脸书抗衡？什么样的混合模式可以维系优质新闻的发展？这一系列问题仍有待解答。■
　　
①State of the News Media Data and trends about key sectors in the U.S. news media industry, from http://www.pewresearch.org/topics/state-of-the-news-media/?utm_source=Pew+Research+Center&utm_campaign=9e7eb42895-EMAIL_CAMPAIGN_2017_06_01&utm_medium=email&utm_term=0_3e953b9b70-9e7eb42895-400178253
②Reuters Institute Digital News Report 2017from https://reutersinstitute.politics.ox.ac.uk/sites/default/files/Digital%20News%20Report%202017%20web_0.pdf
　　
方师师 周炜乐/方师师系上海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上海社会科学院互联网研究中心副主任；周炜乐系美国佐治亚州立大学博士生。本文系2014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号：14YJC860005）、2015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项目号：15CXW002）阶段性成果，本文受到上海社会科学院互联网研究中心、复旦发展研究院传播与国家治理中心研究资金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