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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词定位·言语行为·政治隐喻
——美国总统大选候选人的形象塑造
■高敬文 苏煜荣
  【本文提要】本文主要借鉴语言学文本策略功能理论及概念隐喻理论,以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中希拉里与特朗普演讲、辩论的话语为基础,探讨政治文本在构建政治形象、表达政治意愿上的作用机制。本文认为,话语主体结合话语情境、政治目的对其政治文本进行改造,借助文本策略和政治隐喻实现自身政治意愿、政治形象的表达和塑造。通过文本策略和政治隐喻,话语主体运用多种手段强制定位自身与听众的话语地位,实现自身合法化,塑造自身形象,吸引听众并凝聚共识。
  【关键词】话语分析 政治文本 美国大选 政治隐喻
  【中图分类号】G201  
  西方政治话语起源久远,早在古希腊时代便有专门的政治修辞学。随着政治制度、政治传统的演进,演讲、辩论等话语形式伴随政治活动发展至今。政治活动作为政治意识形态的体现形式,其本身包含政治内涵。政治人物代表自身的意识形态进行政治活动,借助语言、行动等方式展现其背后政治意图、达成政治目的。可见,话语是政治活动的重要载体之一。
  近年来,中美两国政治、经济等各领域交流越发密切。同为世界大国,了解对方的政治特点、政治体系十分必要。
  尤其是2016年美国大选,特朗普作为黑马最终入主白宫。不同于历任总统,他频发极端言论,为美国的日后走向、中美两国的未来发展增添不少变数。
  本次大选变化莫测,竞选双方多次出现形象危机:自竞选伊始,特朗普就被质疑毫无政治经验,后续又被爆出侮辱女性录音,多位共和党大佬拒绝站台;希拉里则深陷邮件门,此后健康问题屡被提及,维基解密也多次爆出其政治黑幕。除此之外,双方在竞选中互相攻击,希拉里找出被特朗普骚扰的女性站台,特朗普也以克林顿性丑闻予以反击。
  面对危机,两位候选人均积极回应,力挽政治形象、重新凝聚选民。这在多次演讲和电视辩论中表现明显。其中竞选演讲、提名演讲、地方演讲、三次电视辩论、胜败演讲贯穿竞选全程,我们可以从中一窥双方在政治形象、政治诉求等方面的坚持和转变,更好地把握双方在竞选中的总体考量。因此,这类政治话语成为我们研究政治人物如何构建政治形象、表达政治观点的良好研究对象。
  本文以语言学策略功能为视角,借文本分析探究希拉里与特朗普在诸多政治演讲和辩论中塑造自身政治形象、表达政治意愿、攻击竞选对手等话语行为。其中,策略功能如何实现、如何构建政治形象和政治意愿等都成为本文的研究重点。
  
研究述评
  政治话语研究发源已久,早在古希腊便有专门的政治修辞学。但直到20世纪80年代,政治与话语的关系才随着批判语言学和批判性话语分析的兴起而得到发展。
  对于政治话语的定义一度陷入泛化,早期研究者如Andrew Chadwick认为,“从某个角度来讲,政治就是语言实践”。基于这类观点,一部分学者认为几乎所有话语都属于政治话语,对其的分析也都具有政治性。①
  而部分学者则认为把政治话语等同于话语这一标准过于笼统含糊,无法揭示政治话语背后的政治关系和社会结构。Teun Adrianus van Dijk将政治话语限定为“政治性” 话语强调话语与政治人物、政治行为的相关性在政治进程中具有某种直接功能。②Wilson的观点与此类似,他认为界定政治话语应当注重与正式/非正式的政治语境和政治参与者相联系。③
  立足这一观点,Paul Chilton和Christina Schaffner提出话语分析方法:文本策略功能,后来Chilton将之改为三种策略功能。④他们希望借“策略功能”这一中间层,将政治情境、政治话语与话语类型、话语组织层级联系起来,以便分析者可以以此为工具,全心聚焦于“政治”现象。
  此外,政治形象管理也越发成为研究重点。有学者指出影响选民投票的并不仅仅是“候选人的政见主张和经验能力”,也包括“选民对于候选人‘总体形象’的认知”。⑤政治人物从“个人形象定位、内在形象宣传、外在形象塑造”三方面出发打造自身形象,而话语在形象塑造中扮演重要角色。⑥
  随着媒体发展,话语与形象塑造也呈现多样的表现方式。“形象包装已经成为政治选举的一项必备技能和制胜法宝”。⑦如美国电视辩论,它们是“精心设计的话语(discourse)”说服观众接受和认同自己的价值导向“从而在选民心目中占据有利位置以赢得最后的选票”。⑧
  针对政治话语中的隐喻,Lakoff和Johnson提出概念隐喻理论(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该理论认为隐喻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法更是人们普遍使用的一种认知手段和思维方式。⑨Lakoff认为人们使用一个具体的概念域(即“源域”)来描绘另一个抽象的概念域(即“目标域”),这种描绘根植于人与人的认知系统,立足于一个国家及其民众的历史、意识形态、价值观等文化系统,在话语中形成独特的表述。
  
文本分析
  在文本分析中,我们将策略功能与话语分析相结合,从领导者等话语主体采用的代词定位、言语行为、政治隐喻三个部分进行举例分析。案例来源于2016年特朗普与希拉里的8次公开演讲和3次电视辩论。
  (一)数据来源与统计方法
  本文所分析的双方演讲文本源自网络。其中希拉里的参选演讲、地方演讲、提名演讲、败选演讲文本均可从hillaryspeeches.com获取;特朗普的参选演讲、地方演讲、提名演讲、胜选演讲从www.whatthefolly.com获取;三场电视辩论则从www.politico.com上搜集,该网站提供三次电视辩论的全文记录。
  其中由于双方地方演讲数量众多,故而选取具备代表性的两场地方演讲作为数据样本,即希拉里的北卡罗来纳州演讲和特朗普的葛底斯堡演讲。
  北卡罗来纳州演讲作为希拉里在9·11纪念活动身体不适提前退场后的第一场演讲,如何面对外界对她健康问题的质疑,是她在竞选过程中的一大挑战。
  葛底斯堡演讲是特朗普提出百日计划(100-Day Plan)的演讲,正式回应了他不懂政治的质疑;同时葛底斯堡作为美国前总统林肯所发表最知名演说的地点,本身富含政治意味,美国南北内战与特朗普所强调“美国分裂”遥相呼应。
  本文借助词频统计网站(www.writewords.org)将导入的演讲、辩论文本进行词频统计,进一步人工筛选出代词的使用频率。其次,通过阅读全文,进一步辨认其文本中所出现的代词使用、言语行为、政治隐喻等使用情况。
  (二)代词定位
  在政治文本中,领导者、演说者等话语主体必定言及自身、言说对象,乃至政治领域相关的其余对象。话语主体借助多种形式重新定位或塑造自身、言说对象、指涉对象之间的关系,其中代词的运用最为鲜明。借助代词的使用,话语主体可以刻画出各方所处的社会和政治空间,从而实现话语的策略功能,尤其是强制功能、合法化与去合法化功能。
  所谓强制,是指话语主体对目标对象施加的强制性行为。在政治领域,它既包括显性行为如命令、律法、法令等法律或口头上的许可言语行为;也包括隐性行为如设置话语议程、假定双方地位和现实情况、控制他人对语言的使用等方式。
  合法化则是指话语主体使用多种技巧达成使人服从的目的,即形成“合法性”地位,其形式包括凸显自身正面、夸耀功绩、一般性意识形态原则等方面。去合法化是指话语主体运用技巧破坏对方“合法性”地位,包括污名化、曝光缺陷等方式。
  1.统计频次
  以希拉里和特朗普8次演讲和3次电视辩论为基础,截取“我”“我们”“你、你们”“他、她、他们”等代词,其运用总体情况如下:
  双方均灵活运用代词类型,在单向演讲中倾向于“我”“你、你们”“我们”三种概念的运用,进而定位演讲中诸多对象的政治与社会地位。演讲中,希拉里倾向于使用“你、你们”来强化与对象的交流;而特朗普则更强调“我们”这一概念以团结听众。
  在辩论中,双方区别不大,均重视“我”和“我们”两个概念的使用。这两者的广泛运用可以暗示自身代表听众、吸引听众注意、争取听众认同,进一步鼓励对手。
  以个人区分,希拉里的代词运用中,排行前五为“I/we/you/our/he”,即“我”“我们”“你、你们”“他”;而特朗普的代词运用中,排行前五为“I/our/my/we/you”即“我”“我们”“你、你们”。
  2.分析举例
  (1)自身地位合法化,强制定位听众
  以希拉里2015年6月13日在纽约举行的竞选演讲、特朗普2015年6月16日在纽约特朗普大厦的竞选演讲为例,希拉里演讲文中代词频数为:I出现93次,me/my出现39次,our出现60次,we/us出现95次,you/your出现69次;而特朗普表现更为明显,I出现256次,me/my出现56次,we/us出现175次,our出现58次,you/your出现106次,they/their出现171次。
  不难发现,演说双方均在演讲中多次强调“我、我的”(I/me/my)、“我们、我们的”(we/us/our),相比起单单指称听众的“你、你们、你的、你们的”(you/your),前两者所占比例更高。
  实际上,演说者借助多次提及自身的“我、我的”(I/me/my),正是在行使自身作为话语主体的强制权威,通过以我为主的论述视角,将自身定位为信息或知识的唯一且权威发布者,而把听众定位为无知、服从的被动角色。这种代词定位方式一方面赋予自身在言说事实或观点上的权威地位,即合法化自身;另一方面迫使(强制)听众接受自身的角色设定,成为演说过程中的某种政治角色。
  如希拉里在竞选演讲中说:
  I believe you should have the right to earn paid sick days.
  I believe you should receive your work schedule with enough notice to arrange childcare or take college courses to get ahead.
  I believe you should look forward to retirement with confidence, not anxiety.
  在这三段话语中,希拉里以“I”开头确立主体地位,以听众“you”为对象阐述自身对于“带薪休假、工作安排、退休问题”的看法。这种叙述角度一方面将自身定义为希望的承担者、观点的代表者,赋予自己代表他人、开启未来的权威地位;另一方面,把听众定位为期待主体,顺势而下地把自身观点倾诉到听众中,博得共鸣。
  而特朗普则在竞选演讲中提及:
  one of the early things I would do, probably before I even got in— and I wouldn’t even use— you know, I have— I know the smartest negotiators in the world. I know the good ones. I know the bad ones. I know the overrated ones...
  I will find ...I will find the General Patton or I will find General MacArthurI will find the right guy. I will find the guy that’s going to take that military and make it really work...
  再如他在葛底斯堡演讲中宣称:
  I’ve seen the system up close and personal for many years. I’ve been a major part of it. I know how the game works in Washington and on Wall Street, and I know how they’ve rigged the rules against everyday Americans.
  这三段话中,特朗普展现出强烈的个人色彩,大量运用“I”构建自身形象、表达政治看法。这种表述配合他多次强调的自己“富有”“成功”“内部人士”的形象,将自身定位为了解诸多内幕、有足够分辨能力的领导者,同时将听众归类为不解内幕的门外汉,以信息构建优势,展现自身能力。
  (2)联系团结听众,达成一致认知
  在政治文本中,尤其是以倾诉并博取认同为主的演讲中,话语主体往往在强调自身之余联系听众,即多次提及“你、你们”(you)或“我们”(we/us/our)。如此一来,一则可以引起听者的关注;二则可以与之形成共识或达成互动。
  如希拉里在败选演讲中提及“you、your”38次,提及“our、us、we”41次,多次强调自身与选民双方。这种方式一则有利于吸引听者,在后续演说中辅以美国梦、宪法正义等积极向上内容,修整败选形象,示之以努力、尊重与无悔的光辉特性。如:
  I know how disappointed you feel because I feel it too...but I want you to remember this. Our campaign was never about one person or even one election, it was about the country we love and about building an America that’s hopefulinclusive and big-hearted.
  二来将听者归类为支持己方的范畴(文中多次指称“你/你们”(you)的竞选支持),以后续的回忆和感慨内容引发双方共鸣。如:
  You poured your hearts into this campaign. For some of you who are veterans, it was a campaign after you had done other campaigns. Some of youit was your first campaign. I want each of you to know that you were the best campaign anybody could have ever expected or wanted.
  反观特朗普胜选演讲,与希拉里不同在于,特朗普降低指称听者(“you、your”仅为15次),更侧重于运用“我们”(we/us/our)这一概念(频数多达55次),进而团结自身和选民,强调双方的一致性和团体意义。如:
  ...That is now what I want to do for our country...I’ve gotten to know our country so well...Nothing we want for our future is beyond our reach...I will harness the creative talents of our people...
  “我们”这一代词属于开放性指称,利于形成广泛共识,其后跟随国家(nation/country)、未来(future)、人民(people)、工作(work)等词汇,将双方归为一体,在强化合法化自身(将自己和听众等同于“美国”)之余,同时赋予双方宏大的使命感。
  (3)攻击对手形象,将之去合法化
  正如前文所言,“我们”作为开放性指称,可以促使话语主体和言说对象构建共同认知,形成认同感。与此同时,在“我们”这一概念外增设“他、她、他们”(he/him/his/she/her/they/their),则可以显著打击政治对手,将其去合法化。
  如希拉里在竞选演讲中提及“共和党候选人团(the presidential Republican choir)”,宣称“他们”活在昨天,老调重弹。此外,希拉里在后续的演讲中重复以“他们”为主语论述共和党候选人的无能。如:
  ...They pledge to wipe out tough rules on Wall Street, rather than rein in the banks that are still too risky...
  They want to take away health insurance...without offering any credible alternative.
  They shame and blame women...
  They want to put immigrants...at risk of deportation.
  And they turn their backs on gay people who love each other.
  多次重复使用“他们”这一概念,这与她前文多次言及的“我们”“你们”明显区别开来,极大地鼓动听众产生对共和党候选人(they)的不满,将共和党去合法化,并与听众形成同仇敌忾的认同感。
  而特朗普在共和党党内提名演讲中则针对希拉里的政治劣迹和政治观点展开攻击,其中多次以“她(she/her)”指称(27次),同时搭配上“Hillary/Clinton/my opponent/secretary of state”等称谓(共35次),与文中多次提及的“我们(we)”相区别,将对手去合法化。如:
  My opponent...has supported virtually every trade agreement that has been destroying our middle class. She supported NAFTAand she supported China’s entrance into the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She supported the job killing trade deal with South Korea. She has supported th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以“她”联系希拉里所作所为,同时在文中多次变化称呼,有效激起听众对于希拉里的反感。尤其是指责希拉里作为国务卿(Secretary of State)却非法使用私人服务器时,官方称谓反衬违法无能,更是加重抨击力度。
  3.总结
  综合上述三点,代词使用在政治话语中扮演重要角色,不仅仅是发挥指涉对象的作用,更是在增强自身合法性、强制定位听众、将对手去合法化等方面展现强大作用。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话语主体在运用政治文本策略功能上,其手段之灵活多变。
  (三)言语行为
  在演讲中,双方均立足于自身的权威性地位和决定性角色,运用多种言语行为说服听者、表达观点、塑造形象。其中断定式、指令式、承诺式三种言语行为最为多见。
  1.分类举例分析
  (1)断定式:强制听众接纳,辅助话语表达
  断定式言语,即演说者简单陈述或宣称某一观点,以自身权威宣告事实的姿态促使公众接受内容。断定式言语行为借助于话语主体的权威性,往往证据不足或真实性存疑,但是身处演说情境下的听众无法立即判断真假,更多的是容忍低信度信息。
  如希拉里在民主党党内提名演讲中:
  We heard the man from Hope, Bill Clinton. And the man of hope, Barack Obama. America is stronger because of President Obama’s leadership...
  比尔·克林顿与奥巴马在全体美国人眼中未必是带来“希望”“强大”的领导者,但是希拉里作为奥巴马政府的前任国务卿和克林顿的妻子,她需要继承前者的政治遗产和借助后者的执政能力。因而在她的演讲中,断然宣称他们带来“希望”和“强大”,这种说辞也在她的权威宣称中为听众接受,或者说被假定接受,进而为她进一步阐述自身的观点和政治抱负奠定基础。
  再如,希拉里在退选演说中提及“我们国家的割裂程度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We have seen that our nation is more deeply divided than we thought)”、“美国梦是每个人的美国梦(American dream is big enough for everyone)”……
  美国梦早已深入人心,美国的割裂也在竞选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辅以演说者权威之后,这类被广泛认知的表述提高演说的说服性,使后续内容更易为人接纳,也修复其退选后的政治形象,增添尊重选民意愿的光辉。
  而特朗普在第一次总统大选电视辩论中提及:
  Our jobs are fleeing the country. They’re going to Mexico. They’re going to many other countries. You look at what China is doing to our country in terms of making our product. They’re devaluing their currency, and there’s nobody in our government to fight them...Because they’re using our country as a piggy bank to rebuild Chinaand many other countries are doing the same thing.
  特朗普在演讲中宣称美国职位外流、外国利用美国资金建设自己,这无疑符合其选民乃至于诸多不满美国对外贸易现状的民众的认知。在后续言论中,他继承这一论点,进而斥责希拉里等政府人士未能改变这一现状,攻击对手一贯夸耀政治成绩。
  (2)指令式:诱发情感共鸣,鼓动采取行为
  指令式言语,即演说者表达命令式言论,促使听者接受其观点并付诸行动。指令式言语作为领导者的典型话语,带有最明显的强制功能。强制效果来自于演说者背后的大量支持者,其支持赋予演说者下达指令的权力,进而借助演说者的表述推动听者(多为支持者)加以实践。
  如希拉里在第一次电视辩论中提及:
  And I want us to do more to support people who are struggling to balance family and work...So let’s have paid family leaveearned sick days. Let’s be sure we have affordable child care and debt-free college.
  希拉里运用“let’s”引导自身政治见解搭配选民意愿,祈使句的使用强化其观点的鼓动性,回应了听众的心声。
  而特朗普在共和党党内提名演讲中提及:
  It is finally time for a straightforward assessment of the state of our nation.
  I will present the facts plainly and honestly. We cannot afford to be so politically correct anymore.
  So if you want to hear the corporate spin, the carefully-crafted lies, and the media myths the Democrats are holding their convention next week.
  三段话开头即强调“是时候做出直截了当的判断了”(It is finally time for...),引导出我们不能再承受“政治正确”(politically correct)的观点,引发听众对此的共鸣和附和。紧接着直指民主党大会充斥“谎言和神话”(lies/myths),如果听众(“你”)要坚持政治正确,就去听民主党大会。祈使句的使用强化这三段话的前后对比性,刻画出认识和打破“政治正确”的急切程度,成功将民主党定位为充斥“谎言和神话”的骗子。
  (3)承诺式:打造光辉未来,树立正面形象
  承诺式言语,即演说者展望未来并许下政治诺言。政治承诺对于政治人物(尤其是在政治竞选中)意义重大,不仅可以表达自身政治见解、凝聚选民,也可以强化或扭转自身政治形象。
  如特朗普在葛底斯堡推出白宫100天计划:
  Therefore, on the first day of my term of office, my administration will immediately pursue the following six measures to clean up the corruption and special interest collusion in Washington.
  First...Second...Third...Fourth...Fifth...Sixth...
  自特朗普宣布竞选总统以来,对他的质疑一直存在,其中相当一部分就集中毫无政治经验这一点。葛底斯堡正处总统就职日前一百天,竞选临近结尾,因而对于特朗普而言,明确提出自身的政治计划具有扭转自身政治形象并稳定选民信心的重要意义。
  葛底斯堡作为亚伯拉罕·林肯发表最著名演讲的地点,本身富含政治意义。而特朗普紧密契合这一点,在演讲开篇便宣称自己希望借鉴前人经验 “解决美国分裂问题”(heal the divisions)。随后多次抨击美国腐败问题,渲染改变时局的紧迫性和自己为美国复兴而投身于此的光辉形象(多次强调自身没必要参政和参政的辛苦程度)。他宣称美国政治系统 “腐败不堪”(Our system is broken…totally rigged and broken),并列举出选举投票问题、FBI包庇邮件门、黑心媒体垄断、集会暴力行动等现象。
  而这段话正好承接上述问题并提出后续的政治承诺,成功展现特朗普对于政治的深刻理解和执政能力。
  再如他在共和党大会提名演讲中宣称:
  I have a message for all of you: the crime and violence that today afflicts our nation will soon come to an end. Beginning on January 20th 2017safety will be restored.
  在前文描述恐怖主义和街头暴行之后,特朗普宣称“罪行和暴力”(crime and violence)将会于总统就职日终结,既表达他的政治承诺,也响应前文的叙述,增强演讲对听众的影响力。
  反观希拉里在竞选演讲中则提出“四场战斗”:
  If you’ll give me the chance, I’ll wage and win Four Fights for you.
  The first is...
  the second fight is...
  So we have a third fight...
  That’s why we have to win the fourth fight...
  希拉里在演讲中多次提及自身的政治经验,针对美国现状和选民需求提出“四场战斗”,在经济差距缩小、强化美国家庭、繁荣美国、捍卫美国民主等方面予以诠释。丰厚政治经验加上明确政治见解无疑可以打动有共识的选民,政治承诺也在此刻发挥出团结选民、凝聚共识的效果。
  但值得指出的是,承诺往往在时间和结果上趋于模糊不清(歪曲功能),既可以称之为执政宣言,也可以视之为政治美梦。不过,对于吸引选民、打造共识和塑造政治形象而言,政治承诺必不可少。
  2.总结
  综合上述三种言语行为和相关案例,我们可以看出言语行为在演讲和辩论中的频繁使用和强大功用:既可以强制听众接受设定,也可以合法化自身或去合法化对手,甚至以承诺诱导听众。诸多方式的灵活运用成为政治文本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政治人物本身的政治性在话语中显现无遗。
  (四)政治隐喻
  在政治话语中,隐喻往往频繁现身。在政治意义的生产中,“隐喻本身作为一种重要概念和语义机制,可以形成和传播有关现实的概念认知”。⑩话语主体可以运用隐喻,实现扭曲效果,从而避免直接指涉、规避焦点、活化语义表达、增强表达效果。
  扭曲是指话语主体对表达内容进行定性或定量的修改,以实现转移焦点、规避风险等目的。其中,定量方法包括保密或提供不足量的信息;定性方法则包括撒谎、委婉规避等形式。
  在美国大选中,希拉里与特朗普均使用大量隐喻以表达自身政治观点、塑造自身政治形象进而吸引听众、博取认同。对其隐喻进行整理后,我们可以将之归类为战争隐喻、人类隐喻、建筑隐喻等类型。
  1.分类举例
  (1)冲突隐喻:以正义者姿态布道
  即话语主体使用战争、破坏、防御等冲突性话语映射政治内容,其典型词汇包括:fight、protect、defend、defeat、struggle、destroy、attack、win等。
  如希拉里在竞选演讲中便是采用了“Four Fights”来描述自身的执政计划。她把四个执政计划比喻为四场战斗,而在表达中搭配大量冲突隐喻的词汇,如“win Four Fights”(赢得四场战斗)、“lead the global fight”(领导全球斗争)、“stood up to adversaries”(直面对手)、“global challenges”(全球挑战)……如此多隐喻词汇构建出她在政治领域上的努力抗争,也赋予希拉里在执政能力和政治形象上的光辉。
  特朗普在演讲中也广泛运用冲突隐喻。如他在葛底斯堡演讲中斥责美国政府腐败不堪,进而以多个冲突隐喻描绘腐败团队的斑斑劣迹。如“rigged the rules against everyday Americans”(践踏美国法制、人民)、“don’t know how to win the wars”(不知道如何赢得战争)、“the rigging of this election”(选举黑幕)、“destroy democracy”(摧毁民主)……一系列词汇构建出美国政府腐败团体的种种恶行,刺激选民反应,进一步明确美国需要改变,需要特朗普领导美国再次伟大。
  (2)建筑隐喻:凝练政见,巧妙暗示
  即用建筑相关词汇映射政治内容,典型词汇包括build、house、door、wall、collapse、base、foundation等词汇。
  此类词汇在政治话语中出现次数极高。
  以希拉里最知名的口号“ceiling”(天花板,意指美国女性获取政治高层地位)为例,早在2008年她参选美国总统输给奥巴马,未能获得党内提名,就在演讲中表示:“虽然这一次我们没能打破最高、最硬的那块玻璃天花板,但感谢你们,天花板上已经有了1800万道裂缝。”而这一说辞,随着她的再次竞选而广为传播,当她拿下民主党党内提名时,则发出感慨:“当天花板不在了的时候,天空就是极限(When there are no ceilings, the sky’s the limit)。”这一隐喻一直伴随希拉里的竞选之路,折射出希拉里本身的女性主义色彩,获得相当女性选民的青睐,同时也对看重平等民主的美国选民产生积极影响。
  而特朗普最出名的建筑隐喻莫过于“build the wall”(修墙,意指打击非法移民、保障边境安全)。这一说辞从一开始提出便引发轩然大波,随着竞选演进,特朗普相关言论越来越多,在第三次电视辩论上他也宣称“Now I want to build a wall. We need the wall. The border patrol, ICEthey all want the wall...Hillary Clinton wanted the wall”。这一隐喻的多次使用构建了特朗普在打击非法移民、保卫边境安全上的强势地位,尽管这一想法有违美国政治正确,但是确实触及相当多人的内心想法,吸引大量不满于现状的选民关注。
  (3)人文隐喻:柔化表述,以情动人
  即以人类、人文相关词汇表达政治内容,典型词汇包括face、hand、health、bone、eye、love、born、friend等等。[11]在政治话语中,尤其是演讲,打动听众最为重要。而情感诉求最多见也相当有效。其中运用人文隐喻往往能掩饰过于直白的政治利益诉求,使得整个话语过程趋于正面、有活力。同时也能一定程度上转移听众焦点,提供信息量较低的内容以回避问题。
  如希拉里在北卡罗来纳州的演讲,当时希拉里正深陷邮件门丑闻,9月份又在演讲和纪念大会中出现身体不适甚至面容扭曲的症状,因而对她身体状况的质疑不绝于耳。北卡罗来纳州演讲正是其出现身体问题后的首次演讲。在这场演讲中,希拉里以疾病开头,却对自身状况涉及不多,转而引向医保、儿童安全、国家安全、教育等问题,从而提出自身的政治观点。与此同时,这场演讲还涵盖了众多人文隐喻:如“feel lucky...take a few days off”(能得以休息实属幸运)、“these are catastrophic for some families”(这类事对部分家庭而言如同灾难)、“I am running for everyone”(我为每个人而努力)、“supporting those dreams”(支持梦想)……这种人文隐喻迅速吸引了听众的注意,促使演讲软化而富有感情,并且成功转移了人们对她身体糟糕的猜测和质疑。
  特朗普也在演讲中使用人文隐喻,如他在葛底斯堡演讲中多次宣告自己爱美国和美国人民,运用“I love our country. And I felt I had to act”“I love our country...and I felt I had to do it”(我爱我们的国家,我不得不这么做)这种表述塑造爱国无畏艰难的政治形象,将自身合法化。而后续又呼吁美国人“embrace that great faith and optimism”(拥抱伟大信念和乐观态度),坚信“nothing...stronger than the American character”(没有什么比美国人性格更强大)、“dream big once again”(美国梦再度强大)。人文隐喻的运用使特朗普的演说充满鼓动力和渲染力,他的政治口号“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美国再次伟大)也是这一体现。
  除上述三种类型外,希拉里和特朗普也使用过其余类型的政治隐喻,如自然隐喻、戏剧隐喻、旅行隐喻等等。特朗普政治口号“Drain the swamp”(抽干沼泽)便是自然隐喻。这一隐喻源自于疟疾传播时代,20世纪初的社会主义者以之暗喻消灭资本主义,特朗普及其拥护者则使用这一隐喻暗示反对传统政治建制。
  2.总结
  隐喻在政治话语中影响深远,对于政治人物而言,这不仅是政治传统和演讲传统,也是在诸多方面给予他们强大作用的重要工具。不论是吸引听众注意、诉诸情感,还是规避风险、转移话题、扭曲信息,政治隐喻都有重要意义。
  
结语
  基于上述角度,我们足以看出政治结构在话语中的体现和建构过程。不论是代词运用、言语行动抑或政治隐喻,处处可见文本背后的政治作用。
  代词的频繁使用发挥着指涉对象、增强自身合法性、强制定位听众、将对手去合法化等作用;言语行为则可以强制听众接受设定、合法化自身或去合法化对手、以承诺诱导听众;隐喻立足于文化系统,在吸引注意、情感动员、话题引导等诸多方面展现强大助力。
  在政治话语中,这三种方式往往混合使用,构建出表述复杂而意义丰厚的政治文本。如此一来,便可在言说主体和话语对象间形成特殊的话语空间,在两者之间搭建政治信任。
  这一过程绝非单向。实际上,言说主体借助各种话语方式践行自身的政治意图时,话语对象也在依据自身理解进行解读接纳。可以说,话语主体和话语对象借话语实现双方政治博弈。话语主体背后的社会阶层、利益团体等因素左右其意愿,进而塑造其话语,表达多样的政治意图。而接受者也是主动的个体,其自身社会结构和个人属性等因素都会影响接受者对于话语的解读和接纳。
  此次美国大选便是最好的体现:希拉里和特朗普通过政治话语表达政治理念并塑造政治形象。而选民则解读和接纳其观点,进而选择更能代表自身利益的政治团体。■
  
①查德威克:《研究政治想法——一种公共政治话语的路径》,《政治研究》2000年(48)
  Andrew Chadwick:Studying Political Ideas: A Public Political Discourse Approach.Political Studies.
②图恩·梵·迪克:《话语研究:多学科导论(周迪译)》
  Teun Adrianus van Dijk:Discourse Studies: A Multidisciplinary Introduction(Trans). Chongqing: Chongqing University Press.2015.
③威尔逊:《政治语篇//希夫林.等.语篇分析手册》,伦敦:布莱克威尔出版社.
④保罗·奇尔顿:《分析政治话语:理论与实践》
  Paul Chilton:Analysing Political Discourse: Theory and Practice.
⑤张淑燕、孙艺琳:《美国总统候选人形象广告营销传播策略解读》,《广告大观(理论版)》2011年第1期
⑥万小谈、王资博:《论奥巴马在美国大选中的个人形象建构》,《学理论》2009年第10期
⑦王自若:《用话语理论分析奥巴马的形象政治》,《商业文化(学术版)》2010年第8期
⑧蔡骐、常燕荣:《政治传播与修辞说服——2000年美国总统大选辩论剖析》,《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2年第2期
⑨Lakoff R:《Talking Power: The Politics of Language in Our Lives》1990年
⑩尤泽顺、陈建平:《政治话语的批判性分析研究及其对中国的启示》,《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8年第5期
[11]周祎凝:《奥巴马和希拉里政治语篇中概念隐喻对比研究》,湖南科技大学2013.
  
高敬文 苏煜荣/高敬文系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助理实验师;苏煜荣系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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