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良
　　进入5月份，世界各国报纸都在图文并茂地隆重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年，德国报纸自然也不例外。其他国家报纸多选择二战标志性照片或者记录普通百姓街头欢庆情景的照片作为头版主图，以表现对来之不易的胜利与和平的喜悦。而作为二战轴心国，德国报纸地位特殊，无论是图片的选择与使用，还是标题的设计与制作，都与其他国家报纸明显不同，形成自己独有的特点。
　　
今夕对比，反思历史
　　将战败之时德国城市的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境况与今天的和平幸福生活进行对比，以合成照片形式出现，用巨大反差来刺激读者的视觉，更能够加深读者的印象，唤起读者的思考。
　　2015年5月8日，德国《世界报》（Die Welt）头版就以大版面刊登了这样一幅以德国国会大厦为表现对象的合成照片：左半边彩色部分，是当今国会大厦，湛蓝的天空中飘扬着三色国旗，安静的街道上三两个悠闲的行人，一派和平安静景象；右半边黑白部分，则是七十年前国会大厦，一片狼藉，布满乌云的天空中，飞过五架盟军战机，一片瓦砾的广场上，停着一辆主战坦克，炮口正对着大厦（图1　图1见本期封三）。报纸编辑用心进行“PS”制作，新旧大厦衔接部分做得天衣无缝，浑然一体。这样的合成照片，似乎也用不着太多的文字赘述，画面本身便足以震撼读者的心灵。
　　在胜利日刊登当年德国战败时百姓流离失所、前途茫茫的照片，也可以一种悲情的姿态来表达对战争的反思。比如5月8日出版的《南德意志报》（Suddeutsche Zeitung）头版主图，就是这样一张充满悲情色彩的老照片。画面上，几位衣着讲究的中老年妇女，提着皮箱、拿着服装，走在茫茫田野之上，背景是烟雾弥漫的小村庄（图2　图2见本期封二）。她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去向何方？给读者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
　　在摄影构图上，作者采用了大景别，人物、田野及村庄所占画面不到二分之一位置，而灰色的天空占去了大半空间，突出强调背景和环境，意在进一步营造悲情气氛。编辑在照片天空背景上居中制作了简短的标题：“结束，开始”(Das Ende, der Anfang)。既意味着二战结束，新世界的开始，对画面上的人物来说，也意味着优越安逸的生活结束，前途未卜的未来由此开始。
　　
旧照重刊，强调“新时代的开始”
　　在纪念二战结束70周年的报道中，德国报纸与其他国家报纸另一个不同是，其他国家报纸多以“欢庆二战胜利”着重强调旧时代的结束，德国报纸则多以“翻过历史一页”着重强调新时代的开始。
　　5月8日德国《法兰克福汇报》（Frankfurter Allgemeine Zeitung）头版头条，也是一幅历史照片，画面上是坐在小汽车里的德军高级将领魏克斯元帅（中）和凯特尔元帅（左）正在审阅文件的情景。从只有一个单词的图片标题“结束”（Endlich）推测，他们审阅的可能就是投降的相关文件，两位元帅战犯和他们旁边的一位工作人员个个表情凝重（图3　图3见本期封三）。魏克斯指挥了进攻波兰、法国、巴尔干战役，也指挥了进军苏联，以及基辅战役等，属于罪恶累累的战犯。但是，1945年3月二战后期，他被希特勒免职，战后免于起诉，1954年病死。
　　1945年德军宣布投降之际，塔斯社摄影记者叶夫根尼·哈尔杰伊拍摄了《胜利旗帜插到德国帝国国会大厦》（Raising a Flag over the Reichstag），成为标志二战胜利的经典之作。很多报纸在70年后重新刊登了这幅名作。比如2015年5月8日《莱茵报》（Rhein-Zeitung）头版就以大幅版面刊出，并拟了《旧时代结束，新时代开始》（Ende und Neuanfang）的标题（图4　图4见本期封三）。
　　在德国两院联合纪念二战结束70周年的活动中，联邦议院议长拉默特表示：“1945年5月8日是全欧洲解放的日子。但很多德国人很晚才认识到战争罪恶的一面。”参议院议长布菲耶还专门强调了苏联红军对欧洲解放的巨大贡献。这是德国人对历史的态度，德国报纸在头版使用“签字投降”和“胜利旗帜”这样的照片，正是强调“新时代的开始”的同时也不忘正视历史、反省罪恶。这一点，日本与德国有着巨大的差距。
　　
“报中报”回顾历史，警示现实
　　2015年5月8日，在德国柏林出版的著名报纸《日报》（Die Tageszeitung），设计了一个比较独特的头版来纪念二战结束70周年。全版由同盟国1945年5月8日出版的12家著名报纸的头版头条版面截图拼贴而成，版面设计非常简单却也非常吸引眼球，因为这些珍贵的历史资料平时难得一见。排在首位的是英国《泰晤士报》，然后由左至右、由上至下分别是苏联《真理报》）、法国《世界报》……（图5　图5见本期封三）
　　英国《泰晤士报》头版令人奇怪，德军投降这样重大新闻事件在该报头版头条居然没有一个通栏大字标题，只是在报眼位置有两行字不大且平平淡淡的标题：“欧洲战事结束”（End of war in Europe）。这与今天的《泰晤士报》头版喜欢大照片、大标题的风格判若两人。
　　苏联《真理报》的头版头条通栏排了三张人物头像，依次是斯大林、丘吉尔、罗斯福，人物形象大小差别不大，但是斯大林的照片独占二分之一版宽，丘吉尔和罗斯福占另外二分之一。
　　法国《世界报》头版头条做了一个通栏大标题：“盟军胜利”（le triomphe des alliés）。那时候，还不时兴使用超大字制作标题，《世界报》的这个标题已经与报头字相差无几，在当时来说已经是“超大标题”了。
　　《印度时报》头条通栏标题“官方宣布：欧洲战场胜利”，在标题下方左右居中留出二分之一版宽的版区，以大字标题四周留白的形式，来报道这一重大新闻：“纳粹承认进一步抵抗徒劳”，“今天（星期二）是欧洲胜利日”。
　　美国《纽约先驱论坛报》的通栏标题比报头字还要大：“今天是欧洲胜利日”。
　　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头版头条标题是“德国无条件投降”。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却被设计成了三行加下划线通栏标题，相当具有视觉震撼力。编辑的激动心情可见一斑。
　　美国《波士顿环球报》头版头条加粗做了一个远大于报头字的通栏标题：“今天是欧洲胜利日”。美国部份报纸喜欢使用超大字标题的特点在70年前就已经十分鲜明。
　　不过，美国《纽约时报》这样的老牌严肃大报一直保持着稳健庄重的版面风格，标题字不大，标题区也相对较小，且很少使用变体字。但是德国投降这一天却是个例外，头版十分罕见地使用了四行通栏大字标题，且使用了倾斜字体。每一行标题都是一个含金量十足的重大新闻：“欧洲战争结束！”“德国无条件投降；”“今天将宣布欧洲胜利；”等。标题区就占去了三分之一版面。
　　唯一在头版整版使用一张照片庆祝纳粹德国投降的报纸是《AUFBAU》。该报铺满整个头版的大照片表现了市民上街欢庆战争结束，激动人心的景象。非常遗憾的是，这份报纸今天已经很难找到它的相关资料。
　　版面左下角是澳大利亚《悉尼先驱晨报》，该报大标题、大照片的特点，在那个时候业已形成。通栏大标题：“日耳曼人宣布投降”。大标题占去了差不多二分之一版面。标题字中间，还配发了一幅从加拿大著名肖像摄影大师优素福卡什拍摄的《愤怒的丘吉尔》那幅经典名作上剪裁出来的丘吉尔头像，突出了丘吉尔被激怒的雄狮一样的神情。
　　德国《日报》的编辑在这样一个用“旧报”拼成的“报中报”版面上，制作了一个发人深省的标题：“现在的世界变得更好了吗？”（Kommt jetzt die bessere welt?）标题下方的内容提示中写到：“大屠杀幸存者，前强制劳工和抵抗战士们，讲述他们如何经历了1945年的战争和后来70年的生活。”在版面设计上，为了突出这部分内容，编辑用与该报报头相同的底色铺底，也以与报头字相同的反白字做标题和内容提要，相当醒目。
　　
和平消息，祝福未来
　　1945年，报纸媒介还是传递胜利消息的主力。2015年5月8日，《奥格斯堡汇报》（Augsburger Allgemeine）头版主图，是一个报童兴高采烈地叫卖报纸。他右手高举着一份报纸，左手拿着一份展开的报纸上写着巨大的“和平”（Peace）。喜悦写在当天的报纸上，也写在这位报童的脸上。编辑在这幅照片上方用德文“和平！”（Frieden!）做了一个标题，在照片下方图片说明中又做了一个标题：“70年前的今天，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了”（Vor 70 jahren ging der Zweite Weltkrieg zu Ende）（图6　图6见本期封三）。
　　这张充满喜悦的照片，不但是对胜利日的纪念，也可看做对未来人类社会的希望与祝愿。■
　　
郭建良/青岛农业大学教授。
本文为作者承担的该校社科课题“海外报纸图片研究”内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