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季鸾先生
□长江
季鸾先生六日在渝逝世的消息,使我非常震动。因为他无疑的是一代的论宗,是中国近三十年来最杰出的新闻记者。我在大公报做过几年工作,和他接触的时间不少。在西安事变前后,他也是对我热心教育者之一,后来因为对若干重要问题之看法,渐有出入,二十七年武汉会战时代我离开大公报,和各位朋友创办我们新的新闻事业。关于中国政治的前途,和中国新闻事业发展的道路等问题,我近来总想找一个比较充分的机会,向他老先生就教。拿武汉会战以后三年来的事实,作为继续讨论我们三年前不同看法的基础。他确乎是天资卓越的老人,我相信假如上述的讨论能够成为事实,一定有丰富的内容,可资参考。三年来我有时在重庆,有时也和季鸾先生见面,不过,始终没有长谈的机缘。一年来,中国政治上一再发生骇浪,大公报自然在这些巨浪中起着重大的影响,季鸾先生在这些尖锐的政治问题上鲜明的站在一端。因此我想向季鸾先生就教的心理,也更加迫切。然而谁知此志已永无实现之日!一代报杰,已与世长辞了!
季鸾先生对新闻事业有特殊的兴趣,而且有非常可宝贵的丰富经验。二十七年武汉会战初期,青年记者总会出版之新闻记者月刊在武汉创刊,我请他写些教育我们后进记者的文章,他对于提拔后进的问题,非常感觉兴趣,因此就谈到把他毕生作报经验写成专书的问题,他那时很高兴,希望有较空闲的时间,自己动笔,把他三十年心血,传诸后代,我鼓励他先把片断在新闻记者月刊上发表,他也有允意。以后武汉撤退,就没有机会再谈这个问题了。
如果说交游之广,季鸾先生恐怕也要算中国稀有的人物。他性情豪爽,对人热情,故在与他政治观点基本上相同之社会范围内,有极广泛的友谊。他对朋友,诚挚而宽恕,很少看见他疾言厉色。朋友们的好处,他极力赞扬;朋友们的缺点,他总是隐盖。他常说:“我们作新闻,应当总报喜不报丧!”所以在许多问题上,他不赞同发表内容有暴露性的新闻报导。他说:“我们是在作宣传,不是写历史!”这种态度在对事问题上,似尚有商量的余地,但在对私人问题上当无疑的是一种非常不容易的修养。
中国杰出的报人,本来太少,而他正是报人中的老将,我们正盼望他以老将资格,领导全中国抗战新闻事业,团结全国新闻记者,更有效的为中国之抗战事业而努力。乃天不假年,早殒巨星。这实在是中国新闻事业的大事,也是中国最近政治上一件大事。我希望大公报同人于悲痛之余,能将季鸾先生生平言行,辑成专书,公诸社会,这不特是纪念季鸾先生本身,也是对中国近代新闻史和中国政治发展史提供一种重要的参考。■
(《华商报》1941年9月8日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