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祖康
　　今年的上海两会上，发生过一场“睡会”风波。
　　风波起自一张照片：人代会上，列席大会的政协委员姚明正抬头倾听上海市长韩正做补充报告，周围的人则看似都在低头闭眼，处于睡眠状态。始作俑者对这张照片标以“众人皆睡我独醒”之题，并在短文中称“姚明代表不睡觉”。
　　这张照片一经发布便受到广泛关注，仅在新浪微博上转发就达4万多次，转帖者、评论者不时推波助澜，不少网民强烈指责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开会“集体睡觉”，其中不乏谩骂和中伤。
　　于是，坐在姚明身旁的一位长者成为焦点——“集体睡觉”的代表。一段时间来，凡见到他的人都一脸困惑：你怎么会坐在姚明旁睡觉呢？
　　长者连呼冤枉，作为列席旁听的政协老委员，身负传达任务，在会上自始至终认真记录。何况韩正市长的人代会补充报告历来精彩，引人入胜。此时，他会睡觉吗？
　　有热心者调查：这位长者名叫徐本力，74岁，是位认真履职的“老政协”，出了名的“民声委员”。在当政协委员期间，他不辞辛劳，四处奔走，先后60多次为基层市民排忧除难，件件桩桩，自有口碑。他这样的人主动列席旁听，怎么可能去会场睡觉呢！
　　热心者调查还发现，在那张照片中露脸的总共36人中，无一人是人大代表和会议的正式代表。
　　原来，每年上海的人代会都会邀请外国贵宾、本届政协委员和部分已退下来的老政协委员、各方面的代表人士及群众代表等，以“列席人员”的身份参加市人大的部分会议，其中包括市长“补充报告会”。至于受邀者是否与会，皆自主选择。出现在那张照片上的姚明就是应邀列席的政协委员，而非代表。
　　照片的拍摄者信口将他们说成“代表睡会”，其实连对象都没搞清楚，差之可谓远矣。
　　再说照片本身，懂一点摄影的人都知道，摄影留下的是瞬间的定格。人们常说，眼见未必为实，何况刹那间的静止的镜头？
　　就这张照片而言，事实上低头未必就是瞌睡，看似闭目其实是正巧眨眼。只要稍稍换个角度、秒针略有移动，就可以看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旁听的人们无不聚精会神地在聆听。
　　前不久，上海有报纸同时刊发两张照片的勘误。
　　一为网上疯传照片（见图1本期86页），一看就是长焦远摄的，主体清晰、余者虚化。偌大个姚明，决计坐不进通常的位子里，只能选在有过道的那排坐下（见图2本期86页）。而在长焦远摄得来的照片上，断然看不出姚明是坐在过道那排，也看不出此时其他老委员正在低头记录的情形。照片上，只看得到低着的头，看不到记录的本，会被误认是在打瞌睡；快门按下的刹那间的眨眼，被“冻结”为闭目，也似在睡觉。
　　另一张，在过道旁拍的镜头（见图3本期87页），时点相近，视角不同。照片上姚明和老委员徐本力都在专注听会，徐本力在认真记录，连笔记本都清晰可见。
　　由此可见，“众人皆睡我独醒”的照片并不符合真相，不同视角的“眼见”会欺骗人。
　　这样说，不是为了给某位长者正名，只是想说明，因为视角不同，所反映的事实可以天差地别。
　　“横看成岭侧成峰”。身在庐山之中，视角所限，看到的只是庐山的一峰一岭一丘一壑，局部而已，片面难免。究竟是岭还是峰，岂可随便说得？游山如此，世上事亦如是。记者务以真实为新闻之生命，尤应时时提醒自己：眼见未必为实！长焦远摄，必聚焦某一主体，客观的真实会被遮蔽，可信度会被打折。
　　可笑的是，后来网上又有对姚明的“众人皆睡我独醒”照片表示质疑并以照片为证，振振有词地说：姚明先是“众人皆睡我独醒”，后来却是“众人苏醒我入睡” （见图4本期87页），说“入乡随俗，姚明也撑不住了”，最末一张是“睡醒了，我也走了” （见图5本期87页）。
　　在当时开会现场的人都知道，其时行将散会图4中大屏幕上，大会主持人已在说结束语了。此时，有的与会者已起身准备离场了而姚明的头微低，身体略略前倾，并用右手在整理裤腿。由此断言姚明也在睡觉，实在太离谱太荒唐了!
　　由此也想到，谎言有的原本就是说谎者主观卑劣自造，但也有的初始抑或是观察的视角有误，导致认知有误，却自以为是地将扭曲的、变形的信息传播开去，而盲目轻信者则以讹传讹，致使谬种流传，谎言泛滥。现实生活中如此，虚拟的网络世界亦如此。
　　我们的记者朋友，请当心你的视角。■
　　(作者单位：《联合时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