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良
　　【本文提要】媒体对政治的影响，传媒大亨与政客的关系，一直是研究者的热门话题。最近，传媒大亨默多克和他的新闻集团因“英国传媒操守调查”听证，再次引发关注，世界媒体争相报道。本文由此为切入点，讨论默多克与英国几届政府首脑关系这一话题。
　　【关键词】默多克 媒体操守 太阳报 大选　【中图分类号】 G218
　　2012年4月25至26日，传媒大亨默多克连续两天出席了首相卡梅伦下令召开的“英国传媒操守调查”听证会。这是默多克继去年《世界新闻报》窃听丑闻后，又一次以“出席听证之会”的形式被世界媒体高度关注。
　　上次听出席证会，主角是默多克的妻子，邓文迪在听证会上的出色表现，成功地将舆论重心由窃听丑闻转移了到了“悍妻救夫”上；这一次的主角则是默多克本人，他在听证会上毫不客气地揭穿卡梅伦的谎言，又一次成功地将媒体关注重心转移到了对卡梅伦首相诚信的质疑上。
　　　　
默多克爆猛料　众媒体掀风暴
　　默多克在听证会上声称，卡梅伦上台后，他们两人会面最少有7次，远比卡梅伦此前对媒体和公众承认的只有两次。
　　第二天出版的世界主流报纸头版，主要卖点就是默多克抛出的卡梅伦撒谎这一“猛料”，形成一次“媒体风暴”，令此前就已经存在的卡梅伦隐瞒与新闻集团高层密切关系的疑虑进一步加深，造成这位首相上台以来最为严重的诚信危机。
　　在听证会上，默多克公布了自己日记中记录的他与卡梅伦的交往，向世人昭示，两人交情非同一般。默多克还提到一些细节：他曾经用自己的私人飞机接卡梅伦到自己女儿的游艇上来会面。又提供了他和卡梅伦家族一起野餐，以及到唐宁街首相府一起喝下午茶的佐证材料。默多克甚至讲出了卡梅伦希望他从后门出入首相府以防被记者拍到这样的绝对隐私。
　　卡梅伦不得不于4月29日亲自出马，上英国广播公司（BBC）节目紧急为自己辩护。卡梅伦在BBC演播室的照片，虽然被一些报纸用在了头版，但却很少有报纸把卡梅伦的辩词作为重点内容。比如4月30日在意大利都灵出版的《新闻报》（La Stampa），就给卡梅伦在BBC演播室的照片配了一个他并不希望看到的标题——“卡梅伦，第二年的危机”（Cameron, la crisi del second oanno），强调这次是刚刚执政两年的卡梅伦的重大政治危机。
　　图片的使用也紧扣标题。这体现在画面主体形象的位置处理上。从表面上看，画面上唯一人物形象卡梅伦被安排在黄金分割线附近，这是一个有利于突出主体的理想位置。但是，作者把朝向右边的卡梅伦偏偏放在了右边的黄金分割线附近，形成了主体形象面对的一边空间窄小，而背向的一边却空间“巨大”的别扭构图。这是很揶揄人的构图形式，暗示着主体形象遇到了麻烦，甚至前途堪忧，很耐人寻味的一个画面（见封三图1）。
　　英国本土报纸对此事的报道也有不同声音、不同心态。英国《金融时报》标题像是看热闹：“默多克父子与卡梅伦翻脸”。《每日邮报》标题直指这是“默多克父子的大报复”。更多报纸还是把重点放在质疑首相的诚信上。
　　而去年7月率先揭露《世界新闻报》窃听丑闻的英国《卫报》，此次表现得依然“态度鲜明”。2012年4月26日出版的《卫报》头版，为有关默多克的新闻做了一个冷嘲热讽的标题：“神话，记忆和默多克的想象力”（Mythmemoryand Murdoch's imagination）（见封三图2）。
　　　　　
媒体大亨与政治领袖的关系
　　默多克与卡梅伦的亲密关系最初是由首相府主动曝出的，那是去年《世界新闻报》卷入电话窃听丑闻之后，为了撇清关系，首相府主动公开卡梅伦上任以来与新闻集团高层及编辑会面的记录，包括两度与默多克会面。卡梅伦曾向国会保证，与新闻集团相关人士的每次接触都已公开。但当时就有反对派议员质疑卡梅伦有所保留，欺骗国会。
　　默多克此次“爆料”是否是对卡梅伦对其媒体展开调查而存心报复呢？默多克辩称自己对卡梅伦并无成见，也没打算向卡梅伦及保守党实施报复。他还否认利用政治影响力从政客手中获得好处，同时也否认了曾与卡梅伦讨论新闻集团收购天空广播公司BSkyB的问题。
　　2012年4月26日出版的新闻集团旗下的英国《泰晤士报》头版，整版刊登默多克为自己辩护的内容，头条做了一个两行的通栏标题，直接引用默多克的话说：“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位首相提出过要求”（'I've never asked a prime minister for anything'），表明自己并没有向任何一名英国首相施压争取好处，并没有以媒体谋私利。副标题则是默多克在翻旧账的内容：默多克陈述几十年来他与历届首相的关系。似乎在印证自己虽然与首相有着这样“铁”的关系，却没有以“关系”谋私利（见封三图3）。
　　版面上图片的使用更是“气势磅礴”，一口气用了五张照片，分别是默多克在重要场合与五任首相在一起的“工作照”。照片的选择与排版都颇为讲究，与每位首相的亲疏关系一目了然。中间一张大图是默多克与现任首相卡梅伦在一起的，照片虽然很大，但两人的表情却很囧，似乎是卡梅伦在埋怨着什么，默多克在极力辩解。联系当前新闻热点，可以说这是一幅时效性极强的老照片。左上角和右下角分别是两幅尺寸大小相同、构图极为相似的照片，分别是默多克与布莱尔、与布朗的合影，双方笑逐颜开，显得情投意合。而右上角和左下角的两张小照片，分别是默多克与撒切尔夫人、与梅杰首相的合影，看上去毫无亲密关系可言。
　　这五张照片形象地诠释了默多克在听证会上“翻旧账”，独家爆料他与历任首相关系的内容。
　　在听证会上，谈起铁娘子撒切尔夫人（1979~1990年执政），默多克说：“我与她有相互尊重的关系。她不是个多谈私人话题的人。她总声称自己不看任何报纸。我从来不预期获得她的任何帮助，而我也从来没有向她求助。我肯定她从来没有问及政策上的意见，除了与她见面，谈论新闻集团收购《泰晤士报》一事。”
　　谈起梅杰（1990~1997年执政），默多克说：“我完全想不起来与梅杰的会面。我肯定我们一定谈论过政治和政策的话题……不过我对那些会面毫无印象。”难怪编辑选择了那样一张照片。
　　谈起布莱尔（1997~2007年执政），默多克说：“我一直对布莱尔印象深刻，在他上任首相前、就任期间以及下台之后，我都享受和他的谈话，以及和他经常会面。这些会面都是布莱尔牵头的。今天我把他视作私下的朋友。他也是我女儿格蕾丝（Grace）的教父。布莱尔没有在任何一次选举中明确要求我们支持，不过他是一个政治家，而我毫不怀疑，他会欢迎我们旗下的报章以及读者的支持。我想说，在布莱尔执政10年间，我也没有任何得益。如果你想核实此事，我想你应该打电话给他。”
　　谈起布朗（2007~2010年执政），默多克说：“我感到自己与布朗有私交。他是苏格兰人，而我的祖父也是苏格兰人，而且……我们都是源远流长的长老派教士后人。我的妻子与他的妻子也建立了友谊，而我的孩子与他的孩子也会在一起玩耍。我仍然对他有很高的个人评价。”
　　而对眼下这位令他不爽的在任首相卡梅伦（2010年至今执政），默多克说得相当谨慎：“我对卡梅伦照顾儿子的情况印象特别深刻。他是个住家好男人。我认为现在要下判断（他是否是举足轻重的政治人物）是言之过早”。这虽然很短却主题鲜明的评价，其核心内容居然是“住家男人”，显出“明褒暗贬”之意。
　　　　
默多克干女儿再爆与政坛领袖亲密关系
　　5月11日在英国听证会上，默多克的干女儿、“新闻国际”前总裁布鲁克斯(Rebekah Brooks)也开口爆出猛料，再次将“官媒勾结”推向高潮。
　　布鲁克斯在听证会上透露，2011年她因《世界新闻报》窃听丑闻被迫下台后，首相卡梅伦曾通过手机短信给她鼓励和支持。布鲁克斯说，她被迫下台的消息传出后，首相卡梅伦和财相乔治·奥斯本包括外相威廉·黑格等一众内阁官员，还有前首相布莱尔，都向她表达支持。她否认外传卡梅伦和她每天互传短信12次，“我们和很多人一样，一周约互传一次短信”。问到卡梅伦是否传了一则“别被打倒”(Keep your head up)的短信时，布鲁克斯称，内容差不多，但不是直接传给她，而是间接。布鲁克斯提到，卡梅伦偶尔会在给她的短信上，加上“LOL”(许多爱lots of love)字眼，也曾私下跟她讨论过窃听丑闻。于是，2012年5月12日出版的《泰晤士报》（The Times），直接就把“LOL”用在了大标题中（见封三图4）。
　　布鲁克斯还透露，她与三任首相联系“不断”，尽管英国首相卡梅伦、前首相布莱尔和布朗的性格、政治立场迥异，但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都是布鲁克斯的“密友”。布鲁克斯和三任首相“时不时”通电邮、电话、短信联络，在大小饭局见面，出席鸡尾酒会、生日及圣诞派对、夏日外游，甚至有一趟同坐游艇去希腊。
　　2012年5月12日出版的《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头版相关报道的标题做得更是吊人胃口：“默多克红颜知己回顾与英国领导人的亲密关系”（Murdoch Confidante Recalls Chummy Ties With British Leaders），一反该报做严肃新闻的常态。“默多克红颜知己”的说法，更是有意将布鲁克斯与默多克、卡梅伦、布朗的关系“娱乐化”。
　　布鲁克斯爆料引起的此轮“媒体风暴”影响面甚广，必将对卡梅伦政府的公信力产生新的冲击。
　　　　
默多克旗下媒体与大选的关系
　　媒体大亨与政治领袖的关系向来就比较微妙，撒切尔夫人之后的英国历任首相与默多克的关系更是非同寻常，这体现在默多克旗下的媒体在他们竞选中的作用上。
　　默多克本是澳大利亚人，1969年他成功实现了一次跨国媒体大收购，将英国《世界新闻报》和《太阳报》两份有影响的报纸收在自己旗下。上世纪八十年代，默多克又成功收购了英国久负盛名的《泰晤士报》。至此，默多克的新闻集团逐渐操控了英国四成以上的报业，并且还拥有电视、电影、广播等媒体，成为赫赫有名的媒体大亨。英国政府的政策、大选的走势甚至都取决于默氏媒体的态度。
　　自撒切尔夫人以后的历届大选之前，默多克旗下的媒体都会做“高考押题”式的选举押宝。而历史事实证明，他们看好的党派最终都成功入主首相府，从未出现过差错。这让有志于在政坛大展宏图的政客们都渴求得到默多克媒体的青睐，都争相与其建立“友好”关系。
　　1979年英国大选，谋求连任的工党首相卡拉汉与保守党候选人撒切尔夫人争夺大位，默多克旗下的《太阳报》在关键时间节点，表明自己态度，将时任首相卡拉汉否认施政混乱的话设计成对白作为头版头条标题：“危机？什么危机？”(Crisis What crisis )。仅仅使用几个词，就生动形象地塑造并深化了时任政府的无能形象，给读者的印象极为深刻。同时又为撒切尔夫人当选首相助了一臂之力。在“铁娘子”长达11年的执政期间，对默多克来说最大收获，就是轻而易举地收购了英国第一大报《泰晤士报》，以及BSkyB的部分股权。这，不能不让人想到一个成语——投桃报李。新闻业界也盛传，1990年的《广播法案》也是由默多克的律师草拟。
　　1992年大选，《太阳报》再次发力，在投票日出版的报纸头版头条，做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标题：《麻烦最后离开英国的人关灯》，暗示倘若工党夺回执政权，必将掀起移民潮，制造了选民对工党的恐慌情绪。文中也力挺当时民望落后的保守党，结果保守党意外胜出，梅杰获胜当选首相。《太阳报》随后还得意洋洋地以《胜出的是太阳报》(It's The Sun Wot Won It)做了一个头版头条的通栏标题。此后，这一标题便成了英国舆论质疑默多克影响力的常用语（见图5）（见本期Page93页）。
　　工党的布莱尔深知默多克此前两次大选都不支持工党，为了重新夺回政权，他早早就开始公关，拉拢默多克。1995年离大选还有两年时间，布莱尔就亲自赴澳洲为新闻集团演讲。布莱尔的此举遭到党内反对，布莱尔则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来为自己辩解：“全国最有权势的报业巨子请我们到‘虎穴’，难道不去？”
　　虽然默多克旗下的媒体政治立场倾向保守党，但默多克也懂得审时度势放弃失败者。《太阳报》终在1997年大选前公开支持布莱尔，帮助工党重新夺回江山（见图6）（见本期Page93页）。
　　工党布莱尔做首相，一干就是10年。2007年布朗上台，2010年，布朗失去了默多克旗下报纸的支持，结果惨败收场，成为四任首相中执政时间最短的首相。
　　布朗的惨败与默多克旗下报纸转而支持保守党有关。为助保守党翻身，卡梅伦也学当年的布莱尔，2007年距离大选还有3年就开始接近默多克，并将默多克《世界新闻报》总编库尔森招揽为发言人（此人后来在2011年因《世界新闻报》窃听案丑闻而辞职），又与默多克干女儿布鲁克斯（也因《世界新闻报》窃听案丑闻而辞职）成为好友，终于获默多克支持。
　　《太阳报》在2010年大选中，站在保守党候选人卡梅伦一边，不遗余力地为卡梅伦造势，呼吁选民投保守党的票。2010年5月1日出版的《太阳报》头版，整版使用卡梅伦头像，压图大字标题更加旗帜鲜明地亮明自己的态度：“我们唯一的希望”（OUR ONLY HOPE）。编辑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在照片上排了一篇短文，标题更加赤裸裸：“我们相信卡梅伦”（IN CAMER ON WE TRUST）（见图7）。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版面上有多处视觉元素在模仿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时候奥巴马的宣传海报。这幅海报形式的头版，在传播效果上也同样具有强大的“拉票”效应，大大提高了卡梅伦的人气。
　　取得默多克新闻集团的支持，几乎成为政党上台的必备条件，“拜见”传媒大亨默多克也成为近年首相选举前的指定动作。
　　历年的英国大选表明，英国的传统媒体，从电视电台到报纸，在大选中起着主导的作用。报纸在控制舆论导向上依然有着呼风唤雨的能力。
　　在任首相与传媒大亨“翻脸”会是怎样的结果，是否会动摇其执政地位有待进一步观察。但是，一个不争的实事是，5月初的民调显示，卡梅伦的支持率已滑落至30%以下。■
　　（作者系青岛农业大学教授、《人民摄影》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