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定力应百变
——关于媒体融合的断想
■陈乾年
一、媒体融合是必然的趋势
前些年,传媒界流传过一个俏皮的说法:传统媒体不与新媒体结合是“等死”,而与之结合是“找死”。一言以蔽之,传统媒体行将消亡。这几年的事实推翻了这一说法。应该说媒体融合不是“零和博弈”,不是谁死谁活,而是相互融合,相互促进,共存双赢。
记得笔者1998年访问英国广播公司(BBC)时,他们还为广播电视采访部门合并而纠结。而如今,BBC已形成多媒体工作团队,成为世界媒体融合的翘楚。每天有350万人次分享其新闻网站。2014年10月28日,有30年新闻工龄的BBC前新闻中心总编室主任西蒙·安德鲁斯应邀在SMG授课:《如何拥抱互联网——全媒体转型和融合路径剖析》。而另一家英国电视台——天空电视台新媒体数字生产主管及高级制片人内森·泰勒也在第二天介绍了他们的做法。这家1989年开播的付费电视10年前开通网站,到现在已是世界著名的以直播突发新闻为特色的新型电视台。笔者有幸旁听了他们的授课,深深感到他们的起步并不是太早,但转型算成功的。此外,纸质传媒也有转型成功的典型。有着127年历史的英国《金融时报》正在发生着一场数字革命。正如其总编辑莱昂内尔·巴伯所说:“FT依然印刷成标志性的粉色版式,但其出版的新闻和观点现在是向全球读者实时呈现,并跨越多个平台:智能手机、平板电脑和桌面电脑。数字革命从根本上改变了内容发行和组织方式,但FT的采编价值观一如既往……”“9年前,印刷广告收入占我们全部收入的73%,现在占40%,我们从订阅业务上获得了投入补偿。” ①
其实,在国内也有不少成功转型的例子。人们越来越清醒地看到,媒体融合不仅仅是传统媒体中增加一个传播渠道,增加一项新的业务、开辟一个网站,做一些节目的拆分和链接那样简单化的延伸,而是从内容整合的全媒体业务去发展,在理念、体制、机制、人员培训等方面有着大的变革。
一般说来,传统媒体的采编播经过长期的教育和训练,对社会责任的领悟,对新闻价值的预判、新闻真实性的坚守和甄别,对主题的提炼、写作技巧的掌握等方面都有一定的造诣;而对数字技术往往了解不多,思维方式也比较单一。对新媒体工作人员来讲,特别是初创时期大多从技术层面转来,新闻专业主义的积累尚嫌薄弱,但对数字技术应用娴熟,转化为音频视频的能量巨大。正如剑桥大学沃尔森学院(教研新闻和传播学的研究生院)的约翰·诺顿教授在接受笔者采访时所讲的,网络发展了,广播不但不会消亡还可能有所发展,电视有可能萎缩,但发现新闻、检验其正确性的难度会加大,因此,把关人角色的作用也能充分显现。②
二、“内容为王”永远是媒体致力的主题
无论传播方式、渠道如何变化,“内容为王”永远是媒体致力的主题,而对主流媒体而言,新闻总是第一位的,否则就不称之为新闻媒体了。
进入网络时代,有人称已进入“自媒体时代”,“人人都有麦克风”、“全民记者”。笔者以为这种说法并不全面。对那些连基本的新闻要素和规律都讲不清、弄不明白的人而言,仅有“麦克风”显然于事无补。2013年10月23日笔者曾在《文汇报》“文汇时评”上刊发《倡导“人人要学会写新闻”》一文,强调要从三方面进行传媒素养的教育:一是严格区分新闻报道和文艺创作的区别,维护新闻真实性;二是作为一个社会人,无论是职业传媒工作者还是自诩为“草根记者”的网民,在公众场合的言行包括发布信息、微信、微博以及转发信息、评论时总要有一定的社会担当,负起法律、道德的责任;三是认清自己的定位,摒除“包打天下”的理念,舆论监督不等同于“舆论审判”,更不能搞“有罪推定”,操纵舆论,干扰司法。应该说是到了补上新闻理论和写作这一课的时候了。当然这只是对从事新闻工作包括也愿意为传播新闻出力者最基本的要求。
新闻是媒体的主干。对于这一点,某些西方媒体管理人的头脑恐怕比我国业内的某些人要清醒。英国天空电视台的内森·泰勒强调说,新闻采集我们绝不外包。转型第一步我们培训了70多个制片人和40多个新媒体制作人员。我们提倡记者尽快掌握新媒体技术,争取一专多能。我们很重视社交媒体,鼓励记者开设社交账号,发表意见和提供信息,但必须首先向“天空”提供才可自行使用。这些都给当时听课的各位留下深刻印象。
从理论上来讲,采集电视新闻的记者转型相对容易,因为他们熟练运用视频有基础,但由于工序复杂,装备沉重,仍有一定难度。广播历来是传统媒体的轻骑兵,平时较习惯于单兵作战,且所需的流量较少,尤适合移动人群,一旦掌握视频技术真是如虎添翼。君不见,这近一年来上海的广播转型的步伐够快的,如阿基米德移动终端开办时间不长,用户已达百万级,正在向千万级进军。而对纸媒的记者来讲,可能要更辛苦些,不过他们分析问题的能力一般要强些,有利于做深度报道。从上海报业集团成立以来,澎湃新闻做得可圈可点就是一个成功的典型。做背囊记者成了记者的共识。
与此同时,各家都加强了编辑力量,缩短了编辑流程,新闻编辑将会越来越多地和视觉数据部门合作,聚焦于数字出版和传播。至于受众的互动更是一个重要的话题。当然,这些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却是发展方向,应使之不断熟练完善,最终融合成为一个崭新的媒体。
三、媒体融合的另一个轮子:技术不可或缺
广播电视乃至新媒体均为技术发展的产物。在互联网时代,数字技术成了媒介赖以生存的基础。有人说,数字音频大大削弱了老唱片的市场,但音乐还在;数字阅读减少了纸质书销量,但故事还在;智能终端取代了传统电视机,但影像还在。所以数字技术削弱的仅仅是传统媒介而加强了整合后的媒体,此话有一定道理。
如果说媒体转型是以数字技术为基础的流程再造和传播方式的改变,那么对传统媒体来讲是个痛苦且耗费大量精力、财力的过程。像BBC,10多年来就经历了三个大的动作:从构架一个多媒体的新闻采集生产中心,到世界报道中心的设立;从广播、电视、网站的培训到三个部门人员的轮岗,一层层地推进。光是2014年8月就裁员400个,又增设195个岗位主要用于新媒体技术方面,变化不可谓不大。像上海东方广播中心目前已在搭建具有一流水准及前瞻性的“广播全媒体梦工厂”,把广播大厦的三层到六层的球体部分打通,将拥有一个“多源采集、内容共享、加工便利、跨媒体分发”的技术系统,使节目资源的整合能力、信息处理能力、数据分析能力及多平台分发能力大大跃上一个新的台阶,同时一个员工培训的初步规划也将付诸实施。③上海广播电视台的电视部分也在酝酿新的动作。
四、厘清界限,减少整合的盲目性
当下,“互联网+”盛行,这是有道理的。互联网与某种技术、某个企业、某种行业结合起来,将大大促进生产力和社会的发展。但有人动辄把此一古脑儿地提到互联网思维的高度,对此笔者不敢苟同。
从上世纪60年代互联网问世以来,笔者认为其至少有两个显著的特征:第一个特征是网络非中心化。当时世界正处于冷战年代,这一科技创新首先被引进并应用于军事领域,它的一个重要概念是即便“中心”被对方核攻击摧毁了,那么在互联网上的任何一点仍能实施指挥进行报复性的打击,不至于全面瘫痪。第二个特征是用数字技术装备起来的互联网发生了革命性的变革,而应用在电子传媒领域的成果就是非线性编辑的传播。广播电视本来就是线性传播,它只能顺沿着时序而进行,稍纵即逝。在模拟技术状态下,要保留那些已经录音或录像的内容有难度,至于检索那就更有难度了。而数字技术和计算机的广泛应用使得它可以随时保留和适时检索,使文字、图像、表格、音频、视频、动漫等融为一体,呈现多种新媒体形态实时出现的局面,也由此产生了多媒体技术的概念。早在19世纪电报发明前,世人就有“地球村”的概念,而互联网的出现把地球村变得更小了也更加色彩斑斓了。
一句话,把人的五官功能大大地拓展了,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人的认知功能和思维能力的极大改变。但从严格意义上讲,互联网与英语等差不多,只是一种工具,最终要落实到完成客户需求和客户体验。以当下时髦的“互联网金融”为例,如果你作为金融机构不讲信用,没有广大储户作支撑,没有强大的经济背景,那还算什么互联网金融?人们有理由怀疑你搞金融诈骗,那么多“P2P”是好事还是其他就值得研究。同理,“互联网媒体”如果只是空架子,如果老是发虚假不实消息,谣言满天飞,海量垃圾信息不断涌来,那谈何公信力?现在有人把类似“局部与整体”等那样一些原本属于哲学范畴的概念也称之为互联网思维,实属多余。只有把反映互联网本质属性的经过概括抽象提炼出来的概念才能称之为互联网思维,不要把它用烂了。“互联网+”,既要重视互联网的规律,更要重视“+”的规律,否则将会一事无成。
我们说,就行业而言,媒体融合并不是讲传统媒体消亡或传统媒体人改行;但就一个个个体来讲,完全可能有生有死。跟上形势的传统媒体或新媒体将转型融合,浴火重生;跟不上形势的,必然被淘汰。眼下,如果只是一味讲求转型,如果仍然坚持二三十年前的“铺摊子”、“小而全”,那将会造成新的莫大的浪费,事倍而功半。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全国媒体的格局将形成新的变化。早在世纪之交,笔者曾就我国广电媒体从点状结构逐步向网状结构转变这一体制性的问题发表论文,对构建上海经济区广播电视网提出建议,还进行了一些有益的探索。④当下进入了互联网时代,频率资源的瓶颈得到很大解脱。随着政治体制改革的深入,以及新闻广播立法的逐步推进;随着我国一带一路大外交格局的推行和区域经济的发展,我国的媒体格局完全可以由囿于一城一市地域概念中推陈而出,升华成新的格局,为实现两个百年梦作出更大的贡献。■
注释:
①魏星:《正在发生的数字革命——专访英国〈金融时报〉总编和执行总编》,《东方早报》2015年2月10日
②陈乾年:《英伦掠影——英国广播电视考察一瞥》,《广播电视研究》1999年第2期
③谭继红、宁黎黎:《新传播 新广播——专访上海广播电视台王建军、王治平》,《中国广播》2014年第8期
④陈乾年:《以点状结构逐步向网状结构转变——对于我国广播电视集团发展的若干思考》《上海广播频率专业化重组的运作和思考》等,见上海广播电视学会丛书《跋涉与求索》2002年10月
陈乾年/上海文化广播新闻传媒集团原副总裁,中国广播电视学会原学术委员、专家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