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良
　　今年的荷赛设奖上有了较大变动，总共分八大类：突发新闻类、一般新闻类、当代热点新闻类、体育类、日常生活类、肖像类、自然类，以上七类每类又分单幅照片和组照两类，每类设一至三等奖各一个，共42个奖项。本次增加了一个“长期项目类”，设一至三等奖。总共45个奖项。从荷赛官网上看，没有体育类组照三等奖，增加了一个当代热点新闻类优秀奖。
　　
报纸不大认可年度大奖
　　本届荷赛年度综合大奖作品是丹麦摄影师麦斯·尼森（Mads Nissen）拍摄的《俄罗斯同性情侣》，该作品同时获得当代热点类单张照片一等奖。但无论是摄影师本国的报纸，还是其他外国报纸，很少在头版刊登这幅大奖照片。这说明报界并不大认可今年的年度大奖。
　　《俄罗斯同性情侣》拍摄于2014年5月18日，关注的是俄罗斯圣彼得堡一对同性恋夫妻——21岁的Jon和25岁的Alex的生活。据摄影师介绍，2013年6月他在采访俄罗斯同性恋大游行时，亲眼目睹了反对同性恋者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暴打一名男同性恋者，震惊于他们表现出来的“极端仇恨”之后，才开始长时间、近距离关注这个群体，并着手拍摄“俄罗斯的同性恋恐惧症”（Homophobia Russia）专题新闻摄影，深入挖掘这一题材的。拍摄了一段时间之后，尼森“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这个故事的核心应当是关于爱和爱的权力”。于是他开始寻找关于爱的画面。这无疑增大了拍摄难度，因为首先要征得被拍摄者的理解与配合。2014年5月经人介绍，他认识了照片上的主人公，并在夜深人静的凌晨两点拍下了这幅极为私密的照片。
　　这幅照片获大奖令业界颇感意外，因为2014年是重大新闻接连不断的一年，但荷赛评委们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这样一个“软新闻”，就连获奖者尼森也颇觉意外。
　　评审委员会主席、《纽约时报》摄影部主任米歇尔·麦克娜莉（Michele McNally）对这幅照片的评价是：“这是一张很美的图片……它与爱密切相关。”评委Pamela Chen则解释说：“这张照片告诉我们即使在日常生活中，摄影师也可以讲述一个引起共鸣并且超越这个瞬间本身的故事。它触及了太多东西。既是一个当代热点，也可以引发人们的议论。”意大利籍评委Alessia Glaviano说：“同性恋是一个普遍性的话题，评委们预料到这张年度照片会引来激烈的讨论，但我们依然坚持这样的选择。我们希望告诉身边的摄影记者，尤其那是为了追求大新闻而失去生活甚至生命的年轻同行们，有时你更需要发现一个并不直接摆在你面前的故事。”
　　尼森获奖之后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只是一名记者，一名对于人权、怜悯和宽容有着坚定价值观的记者，我认为应该宽容、接纳LGBT人群。在全世界都不应该有恐惧同性恋的人。如果这张照片对此能起到一些帮助，那就值了。”然而，大多数报纸编辑在荷赛揭晓的第一时间，并没有理解到这幅照片的这层意义。这也是这幅照片被报纸头版冷落的主要原因。
　　
来自土耳其的后起之秀
　　2014年，土耳其摄影记者Bulent Kilic拍摄了一大批优质新闻照片，土耳其政治骚乱、乌克兰战事、马航MH17事件……都通过他拍摄的精彩照片由法新社传遍全球，广泛见诸于报端。今年荷赛作为最大赢家之一，他获得突发新闻类单幅一等奖和三等奖。这是荷赛对他一年来出生入死拍摄的最好奖赏。他的照片能让人强烈地感受到作者的同情心和为人正直的品格。
　　突发新闻类单幅这个奖项，历来被视为荷赛中最具专业水准的一个奖项。Bulent Kilic的一等奖作品《伊斯坦布尔的抗议》记录了当地时间2014年3月12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反政府抗议中死亡的15岁男孩Berkin Elvan的葬礼结束后，一个女孩在防暴警察和抗议者的冲突中受伤的情景。整个画面呈现出阴冷、恐怖的蓝灰色调。处在画面正中央的女孩紧张、无助、疲惫，甚至绝望地面对着镜头，目光迷茫失神。
　　在报道“荷赛揭晓”消息时，包括加拿大《环球邮报》、新加坡《海峡时报》和瑞士《每日导报》等都将这幅照片作为配图刊出，超过了对大奖作品的重视。
　　Bulent Kilic 1979年生于土耳其通杰利省。这是土耳其东部阿拉维派库尔德人统治的地区，战乱频发。当教师的父亲在他刚满5岁的时候举家迁移到了伊斯坦布尔，从此走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也改变了他的人生。
　　年轻的Kilic如愿考入爱琴海大学新闻系，在读期间酷爱摄影，兼职为当地《Evrensel》报干起了摄影记者。2005年，他以签约记者的身份加入法新社，成为国际一流通讯社的一名摄影师。10年来，他的拍摄涉猎甚广，体育摄影、时尚摄影、政治摄影、战地摄影都干过，成为“全能”摄影记者。2011年，他被法新社派往危险的叙利亚北部报道内战，从此开始出生入死的战地摄影生涯。2014年3月初，他回到土耳其采访家乡的骚乱，拍到了这两幅在荷赛获奖的作品。
　　Bulent Kilic拍下《伊斯坦布尔的抗议》的时候，正是全球媒体高度关注马航MH370失联事件的时候。因此当时的主流报纸头版没有这幅照片的位置。
　　半年之后的2014年10月份，ISIS组织袭击了土叙边境叙利亚一方边境重镇科巴尼，几名极端势力武装人员和他们那黑色的旗帜招摇在附近山顶的照片，挑战似的出现在主流报纸的头版，这里一时间成为新闻热点。Bulent Kilic凭借敏锐的新闻嗅觉，及时赶到这里。果真，10月23日，美国空军锁定了这一太过招摇的目标，炸弹投下去的那一刻，Bulent Kilic鬼使神差地、令人不可思议地、精准地捕捉到了爆炸的火焰冲天而起的瞬间。于是诞生了获得本届荷赛突发新闻类单幅三等奖的《空袭IS》（Air Strike on IS Militants）。
　　这幅照片幸运得多，第一时间被德国《镜报》（Der Tagesspiegel）等国际主流报纸发在头版头条。2014年10月24日，《今日美国》（USA Today）报更是将Bulent Kilic在同一个位置拍摄的轰炸前和轰炸中两张照片，以同样大小的版面对比发表在头版，产生极强的震撼力和良好的传播效果。
　　
资料价值备受关注
　　2015年3月4日出版的法国《费加罗报》头版头条，超标准地使用了一张“严重超载小汽艇俯视图”（见图　图见本期第96页），占六分之五宽的版面。压图大字标题“欧洲非法移民爆增”（Immigration illégale en Europe: l'explosion），小字副标题“欧洲边境管理局最新公布了惊人数据，在过去一年里，偷渡到欧洲的非法移民增加了153%”。照片说明中特别强调这幅照片在今年的荷赛上获奖。
　　这是一幅由意大利摄影记者Massimo Sestini 于2014年6月7日在北利比亚海岸拍摄的照片，从高空向下垂直拍摄，视角非常独特。蔚蓝的大海上，如沙丁鱼罐头般挤满了偷渡者的小汽艇，连舷帮上都是人。这幅色彩、构图都十分出色的照片，展现了中东和非洲非法移民为了去欧洲寻梦，令人绝望地铤而走险和飞蛾扑火地前仆后继，数以千计的寻梦者就这样葬身大海。
　　这幅形式上极具美感，内容上却让人心惊肉跳的照片有一个很温馨的名字：《营救行动》（Rescue Operation），在第58届荷赛上荣获一般新闻类单张二等奖。从荷赛官网上的资料看，这幅照片的说明长得如一篇新闻稿：“2014年6月7日，意大利地中海地区，意大利海军在利比亚北部地区附近20公里的海域救起了一批因船只毁坏而被困海上的难民。在2013年，成千上万的男人、女人和儿童通过偷渡的方式登上西西里和马耳他的海岸，意大利海军因此开始执行常态化的巡逻救援任务。在2014年，意大利海军救起了170081名难民，这些难民都来自于非洲北部的动乱地区。”
　　荷赛官网获奖者个人简介中，Massimo Sestini提供了一幅同样让人心惊肉跳的他的工作照：全身吊在直升飞机外拍照片，让人想起当年的尤金·史密斯，似乎在说明这幅获奖照片的拍摄过程。
　　《营救行动》第一时间也没有发表在主流报纸的头版，因为当时正是世界杯比赛。照片拍摄半年之后，2014年11月8日，加拿大《多伦多星报》（Toronto Star）才在一篇报道非法移民的文章中作为资料照片使用。该照片强烈的视觉冲击力，颇受编辑青睐，特别给了个通栏占大半个版面的篇幅，压图大字标题“一波又一波”（Wave after wave）甚至比报头还要大，体现偷渡者的坚韧和执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新闻摄影作品新闻价值逐渐消退，但资料价值、历史价值、社会价值、审美价值却在不断上升，慢慢成为某一题材的标志性符号，这样的照片，才是真正的好照片。近年来荷赛获奖作品越来越重视这些价值，尤其是资料价值和审美价值价在本届荷赛得到明显强调。■
　　
郭建良/作者系青岛农业大学教授。
本文为作者承担的该校社科课题“海外报纸图片研究”内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