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良　　
　　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4月8日在伦敦去世，享年87岁。她生前政治生涯充满了争议，死后媒体评价毁誉参半，尤其是英国，左、右立场报纸评价迥然不同，还从来没有哪位政治领袖去世会引起这样两极分化的评价。报纸上的图片使用和版面设计也是各有侧重，精彩纷呈。
　　　　
右翼报纸：赞誉有加
　　1.《每日电讯报》
　　在英国所有报纸中，照片用得最为靓丽、版面做得最为简洁的，是右翼《每日电讯报》（The Daily Telegraph）。
　　2013年4月9日，该报头版一张撒切尔夫人正面近景肖像大照片铺满了整个版面。这是一张用光十分考究的摄影作品，几乎纯黑的背景上，华美的轮廓光鲜亮地勾勒出撒切尔夫人那特色鲜明的发型，光艳动人。轮廓光是一种最美的造型光，极具表现力和感染力，也是最难控制的一种光线，尤其是在人物肖像摄影中。光太强，头发的质感就会遭到破坏，有损人物形象的塑造；光太弱，轮廓线不鲜明、主体形象很难从背景中“脱颖而出”。而这幅照片的轮廓光用得恰到好处，不仅轮廓鲜明，形象生动，甚至细节的部分每一根头发都得到充分表现，牢牢地将读者的视线“圈”在了“铁娘子”微笑的容貌上。
　　与头发上的轮廓光相衔接的，是黑色礼服衣领和肩头上那窄窄的轮廓线，使得主体形象从背景中分离出来的同时，也很好地突出了主体形象。同样是轮廓光，头发与肩头，一宽一窄、一粗一细，重点突出、详略得当。
　　两盏功率相当、光比相近的侧顺光光源，分设在照相机两侧，均匀地照亮主体形象面部的同时，也在人物的眼睛里形成了比较理想的眼神光。这种布光既可有效掩饰人物面部诸如皱纹等瑕疵，又可以使得人物眼睛炯炯有神，是拍中老年女性比较理想的布光。
　　撒切尔夫人的手势也是精心设计的，交叉在胸前，形成脸部以外的又一个高光区，避免了因黑背景、黑服饰可能形成的沉闷气氛，展示精美首饰的同时，又显出主人的高贵气质。整幅作品展示出“铁娘子”性格中“娘子”的温柔一面。
　　照片拍得精彩，编辑用得也出色。为了保持原作品的风貌，把整个头版全部让给了这幅照片，又尽量不使用其他视觉形象，必不可少的报头也做了最大限度的简化，只留下了一个报名，反白压在图片上端。整版只有一行小字，写的是撒切尔夫人的名字和她的生卒年份。这甚至不像一份报纸头版，更像一幅制作精美的招贴画（见封三图1）。这种简约、庄重的版面设计，传达了浓烈的怀念的气氛却不哀伤，对撒切尔夫人的赞美立场和爱戴情感跃然纸上。
　　2.《泰晤士报》
　　最能表现“铁娘子”性格特征和气质风貌的版面，应该是2013年4月9日的《泰晤士报》头版。
　　这是一幅在撒切尔夫人斜侧面低角度仰拍的照片，画面结构十分简洁，两个极具符号特征的形象——撒切尔夫人和英国米字旗——呈大斜线排列。右下角是正在激情演说的撒切尔夫人，表情严峻，目光坚定。中位侧顺光不但使得人物形象更有立体感，也使得嘴角的线条表现出坚毅与力量；左上角是背景上的英国国旗，虽然在景深范围以外，但依然特征明显，尤其是红十字在蓝背景上显得鲜艳明亮（见图2，见本期第94页）。
　　照片下方的通栏标题也做得霸气十足：“第一女士”（The first lady）。简洁的标题配以简洁的照片，不但准确地表现了“铁娘子”性格特征，也将撒切尔夫人勇敢果断、大刀阔斧的做事风格和执政理念形象地展现出来。
　　《泰晤士报》属于中间偏右的报纸。头版文章对撒切尔夫人具争议性的领导方式做出这样的评价：“一个支配性政治人物，迄今为止她那一个时代最伟大的领袖。”
　　另外，2013年4月9日出版的《泰晤士报》还专门为纪念撒切尔夫人出了一期特刊。特刊封面设计得也很特别，采用了通版形式，这是遇到特别重大的新闻才会使用的版面设计形式。一张大照片横跨两个整版，与正刊上的照片表现出来的庄重气氛有所不同，特刊选择了表现“铁娘子”亲和力的一面：上车之前回转身来向支持者们微笑着挥手致意。肢体语言鲜活生动、动感十足，又兼有女性的温柔。但是，整幅照片在构图上显得松散，处在画面右边的撒切尔夫人面朝右边，手势也指向右边，却在左边留有大片空间，画面明显偏坠。编辑在选择这幅“跑偏”图片的时候，显然考虑到了跨版设计的特点，考虑到了对折以后的头版效果。
　　对折后的头版相当简洁，没有大字标题，只有简单记录撒切尔夫人生卒年份的两行小字，目的也是“以形象说话”，尽量展现撒切尔夫人的风采（见封三图3）。
　　世界多家报纸使用了这幅照片，对照以色列特拉维夫《晚报》(Maariv)头版可以发现，原图上右侧有一个人的背影严重影响到撒切尔夫人的形象（见图4，见本期第94页）。《泰晤士报》在使用这幅照片的时候裁掉了这个背影，并且去除了剪裁之后依然留在画面上的帽子的一角。好在这是作为资料照片使用，如果是作为新闻照片的话，就犯了新闻真实性的大忌。
　　　　
中间报纸：理性客观
　　1.《金融时报》
　　享誉国际的英国《金融时报》（The Financial Times）一向以理性和严肃著称，在撒切尔夫人去世消息的报道上也表现出其一贯的风格。该报没有使用大照片、大标题（见图5，见本期第95页）。照片选择了铁娘子年轻时候的美貌形象，所占版面虽然不大，却是绝对的视觉中心。照片上方加粗的标题“撒切尔：伟大的改革家”是对她的充分肯定。报道中很理性地分析了撒切尔夫人的历史贡献，称她是“自十九世纪以来英国最重要的和平时期首相”，“她改变了保守党和英国政治，推翻了针对国家和市场关系存在的支配性的想当然”，“重新打造了现代英国”。同时文章也承认，“她似乎无视挣扎求存者的困境”。
　　几乎所有金融类报纸都不太重视新闻图片，大概认为抽象的金融新闻难以用形象的图片来报道吧。
　　2.《独立报》
　　政治上中立的英国《独立报》（The Independent）头版使用了“铁娘子”的一张黑白大特写照片，斜侧面的脸部形象咄咄逼人地充满了整个画面。照片的拍摄角度十分独特：几乎是从人物下巴底下向上仰拍，脸部形象以对角线的形式出现在画面上。仰拍人像本来有对被拍摄者的敬仰、崇拜、赞美等相当正面的情感寄托，但是，仰拍的角度过大，则会过犹不及、适得其反，甚至会扭曲人物形象。因此，这不是拍摄新闻人物理想的视角。不过，该照片光影关系处理得很好，纯黑的背景上人物形象鲜明突出，皮肤的质感表现也很到位，有着彩色照片无法企及的神韵。黑白效果也增强了画面的历史感和怀旧感。
　　这个版面做得也很简洁，没有大字标题，撒切尔夫人的名字和生卒年份一行小字铺黑底反白字放在了报头的上方。红色的报名压图放在“铁娘子”的额头。在照片的左下角空白地方，反白排列一栏小字，话题是从“撒切尔改变英国”切入，一层一层分析了撒切尔如何逐渐获得“铁娘子”称号，她一系列的改革政策如何让一些民众失业，示威和抗议。这是一个既没有“高度赞扬”也没有“恶意抨击”铁娘子的偏中性的版面（见封三图6）。
　　3.《太阳报》
　　英国著名小报《太阳报》（The Sun）4月9日头版虽然拿出整版报道撒切尔夫人去世，照片却用得非常小，且在版面的右下角。大部分版面被大字标题占去：“撒切尔在酒店的床上去世”（见图7，见本期第95页）。《太阳报》内页不惜版面拿出24版篇幅讲述了她丰富的一生。有意思的是，大标题中编辑用“Maggie”来代表撒切尔夫人。这里有个“典故”：1970年撒切尔出任教育及科学大臣，为了减少开支，决定取消向全国学校提供免费牛奶，这也引起了公众示威，《太阳报》因此戏称她为“玛姬·撒切尔，牛奶掠夺者”（Maggie Thatcher, milk snatcher）。
　　　　
左翼报纸：气度决定态度
　　1.《卫报》
　　2013年4月9日出版的英国《卫报》头版，也是一张照片铺满整个版面，所有文字包括报头都压图放在照片上。这是一幅典型的侧身正面“照相馆体”人像，让人想起上个世纪80年代照相馆橱窗里的展品。铁娘子挺胸颔首，一脸严肃地盯着镜头。小光比的布光，既使人物形象有立体感，又使画面影调层次丰富且过渡自然，人物面部神情得到细腻的刻画和表现（见封三图8）。
　　这是一幅典型的灰调黑白照片，没有特别亮的高光区，也没有特别暗的低光区。为了与照片保持一致的影调，压图文字也多使用浅灰色，甚至连“The Guardian”报名，也随着照片上的影调渐变灰白比例，整体看上去相当和谐。版面上除了黑白灰，就是标题字使用了暗黄色，成为版面上唯一的彩色视觉形象。标题的制作还是体现出左翼报纸的暧昧态度，引用了撒切尔夫人传记作者、《卫报》专栏作家雨果·扬格（Hugo Young）的一句话：“她比强硬更加强硬（she became harder than hard）。”意思说她变得越来越强硬。这个标题也可理解为“她变得难上加难”，铁娘子有着叱咤风云的政治生涯，也有子女疏离孤独终老的凄凉晚景，概况得十分贴切。
　　尽管《卫报》是英国老牌左翼报纸，但作为一张严肃大报，无论是照片的使用，还是版面的设计，都体现出端庄、公正与稳健的大报风范，同时呼吁媒体“不要在她坟上起舞”，大肆抨击她的政绩。
　　但并不是所有左翼报纸都能像《卫报》这样大度，多数都采取了否定、诋毁甚至中伤撒切尔夫人的立场。
　　2.《社会主义工人报》
　　2013年4月9日，极左小报《社会主义工人报》（Socialist Worker）以相当出格的版面来报道“铁娘子”的离世。照片是阴森恐怖的墓园：墓碑、枯树、十字架，雾霾笼罩的背景更增添了死亡气息。主体形象是一块倾斜的墓碑，上面刻着：“在这里安息的是撒切尔夫人 1925-2013”。下面两行结构相同的句式“富人爱，穷人恨”。墓碑上还被泼了红油漆。墓碑下边铺黑底反白字斗大的标题居然是“欢呼吧！”（REJOICE!）还用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相当刺眼（见图9，见本期第96页）。
　　据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社会主义工人报》总编辑奥尔表示：“她要压制工会这个工人阶级的运动，但她没能将我们赶尽杀绝，尽管这正是她的目的。我很高兴与她说再见。”
　　3.《每日镜报》
　　4月9日的《每日镜报》（Daily Mirror）头版，也是整版一张铁娘子的正面大特写照片，犀利的目光中，透着坚定与凶狠。报头及报眼铺红底压在照片上部，报眼是新闻内容“撒切尔夫人去世，享年87岁”。通栏大字标题“这个女人分裂了国家”分两行排列在照片的上下，使得中间的眼神更加醒目突出（见封三图10）。该报甚至质疑她是否有资格享有与戴妃同等规格的葬礼。
　　
　　其实，撒切尔夫人对身后的毁誉参半早有心理准备。去世数月前，来探望撒切尔夫人的国会议员伯恩斯(Conor Burns)曾告诉她，英国工会联合会贩卖她的“死亡派对用品包”，她一笑置之，说自己卸任20多年了，大家仍对她反应激烈，其实是向她“致敬”。
　　同时，英国报纸上能够出现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版面和标题，也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作者系青岛农业大学教授）